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駭客隨便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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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布於 2022年02月02日02:00 • Readmoo閱讀最前線

文/臥斧

※原刊於【Medium】,作者同意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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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駭客任務》(The Matrix)1999年上映的時候,帶給俺很大的震撼。

平心而論,《駭客任務》裡的幾個觀念並非新創,真正創新的是編導華氏兄弟(The Wachowskis,現在的華氏姊妹)融合不同領域的敘事技巧及畫面呈現;後來的兩部續集及一系列動畫漫畫陸續擴充了整個世界觀,也加入一些相當重要的新想法(例如從電影第二集開始打破的首集善惡二分狀況,以及動畫〈Matriculated〉提出的概念──有意識的機器可以同理人類或者作夢嗎?)。不過,一直到二十多年後看了系列電影第四集《駭客任務:復活》(The Matrix Resurrections),俺都會想到一些問題。

這些問題大致從「桶中腦」(brain in a jar)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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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看《駭客任務》時,對哲學或神經科學稍有涉獵的觀眾,大約很容易想起「桶中腦」。

「桶中腦」是個思想實驗──意即這是個目前無法在現實中真正進行的實驗,內容大抵是:有顆活著的人類大腦被放在一個桶子裡,桶中有營養液可以維持它的生物活性,另外有一部超級電腦與這顆大腦連結,電腦會傳給大腦一切模擬真實世界產生的刺激訊號,並且針對大腦的回應給予回饋訊號,如此一來,大腦會知道自己其實並非身處真實世界,而是泡在一個桶子裡嗎?

人類對世界的認知來自從各種感官接收刺激傳至大腦之後,由大腦轉譯構成;無論大腦在顱腔裡頭還是在桶子裡頭,都做一樣的事,不同的是「桶中腦」接收到的刺激並不來自真實世界,所以它認知到的世界其實是虛擬的。但假若大腦沒有別的刺激來源,那它怎麼知道自己在顱腔裡頭還是桶子裡頭、認知的是真實還是虛擬?

《駭客任務》的基本設定可以很直接地對應到這個思想實驗,因為《駭客任務》的故事是從質疑「我們身處的世界是否為真?」建立起來的,電影裡人類所處的真實環境也讓人容易產生這樣的視覺聯想(人體泡在一個缸子裡、連結很多管線)──總之,當年俺在看電影時想到一些這類東西。

不過當年走出電影院,俺又覺得不大對。

電影裡的單一角色感知到的世界可以全由某部超級電腦──在電影中即所謂的「母體」(The Matrix)──施予的刺激構成,這沒問題,不過角色在母體當中還會和其他角色互動,而那些角色也是現實當中真實存在、與母體連結的人類。所以這些角色的互動並不是母體製造出來的刺激,雖然發生在虛擬世界,但可視為實際的人際關係。要這麼搞的話,一直把包括世界種種物質資訊與其他角色的狀態等等各種刺激訊號輸入到某人的大腦裡,似乎有點太麻煩了。比較合理的方式,應該是在雲端創造一個虛擬世界,把所有人的意識上傳,設定基本條件後讓大家在裡頭半自由地活動,類似目前的線上遊戲,只是遊戲的玩家會認為自己就是遊戲角色、身處在遊戲的世界裡。

William Gibson的《神經喚術士》(Neuromancer)、士郎正宗的《攻殼機動隊》等一脈相承的作品,描述的大抵是這種方式──以人類意識進入數位世界。「駭客任務」系列的基礎受這些作品影響很深,如此推測應該不太偏頗。

不過這個情況就和「桶中腦」不大一樣了──無法確認「我們身處的世界是否為真?」這點是相同的,但做法不同。當然,倘若「桶中腦」不只一個,而是一大堆(俺不確定《駭客任務》裡頭全世界人口有多少),那麼或許還是可以用「桶中腦」的做法進行,只是「線上遊戲」的做法更能解釋角色們在母體中有任何需求時,可以讓現實裡的連線員用「上傳」(upload)的方式支援,也能解釋為什麼由母體操控的探員(agent)可以強制替代任何身處母體當中、尚未「覺醒」的角色。

「探員替代任何角色」的能力增加了主角們逃亡時的驚險,但也帶出另一個疑惑──倘若那些被替代的角色全是真實的人,那麼被探員替代時,他們的意識怎麼了?會有什麼感覺?會因為暫時被強迫休眠而失去部分記憶嗎?又或許探員無法替代「任何」角色,只能替代由母體製造出來的虛擬角色,也就是未與真人連結、不具真人意識的角色,類似線上遊戲裡的「NPC」(Non-Player Character);雖然系列電影中沒提到除了探員之外,母體有否製造這類角色(但有些「逃逸程式」以人形或類人形樣貌潛藏在母體當中),只是倘若如此,母體似乎也做了太多NPC了(例如第一集出現在車站的遊民)。

「母體當中除了探員之外,還有其他NPC」可以幫主角們減少一些爭議。例如第一集的營救橋段中,男女主角爽快地拿一堆槍幹掉一堆看起來像警察的維安人員,倘若這些維安人員全是NPC那就沒啥問題,倘若他們全是真人那問題就大了──《駭客任務》的世界裡,在母體之中死亡也會導致真實世界的肉體死亡,假設那些維安人員全是真人,那拯救全人類的救世主二人組同時也是殺人狂。

此外,「上傳人類的意識」又是怎麼回事呢?「意識」的本質目前尚無定論,可能並不存在於大腦或身體的某個部位,而是大腦運作過程產生的某種狀態,在一個人的成長經歷當中累積成形──這種東西要怎麼「上傳」?真是耐人尋味。從《駭客任務》會知道那個世界的人類從嬰兒時期就與母體連結,也就是說,在意識成形的階段,母體或許可以進行干預;假設母體具備上傳人類意識的技能,又可以操控意識成形的過程,對真實人類的掌控似乎會更強大──例如不給嬰兒任何刺激,不讓大腦有機會發展,讓他們長成乖乖牌人體電池就好。

《駭客任務》母體裡的虛擬世界呈現的約莫就是1999年的樣貌,也就是20世紀末,但真實世界已經進入22世紀,所以可以確定的是主角等人都是一出生就連結母體、一直不知道自己身在母體之中的人。電影提及主角覺醒之後無法正常使用肌肉活動(畢竟從小到大都沒用過自己的身體),得靠針炙之類方式協助(被插得像隻刺蝟);不過,倘若從出生後就沒有使用過真正的肉體,那麼有麻煩的還不只是身體的肌肉──眼腈首次接收真實世界光線刺激後能否正確解譯?能否正常運用聲帶發聲?這些都很大的問題。

想這些東西倒不是要挑毛病──虛構作品的設定在故事講述的範圍內要合理,不過不大可能精確到所有細節都一一說明;文字作品適合講得更細一點,影像作品就不大適合這麼做。「駭客任務」系列的四部電影至少有三部半俺都覺得很有趣,互相揉合的不同領域又會帶出新的思考方向(例如在虛擬世界中的肉身格鬥),上述那堆東西也是從情節裡衍生的思索。

換個角度講,激發這些思考方向,或許才是「駭客任務」系列最成功的地方。

這進入哲學領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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