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期以來,台灣的牛、羊、鹿等草食型經濟動物都在咀嚼來自大洋彼岸的牧草,這些橫跨半個地球的飼料雖然支撐了國內畜牧業的運作,但也讓台灣產業受國際運輸成本、氣候變遷,甚至地緣政治的影響,並大幅拉國產高畜產品的碳足跡。
台灣雖也有種植牧草,但因遇雨無法曝曬,導致農民損失、供應鏈也不穩定;全面烘乾又會拉高售價,無法與進口乾草競爭。農業部畜產試驗所南區分所研發突破性的「牧草乾燥技術」,高效能、低成本,除可拉高國產牧草自給率,更讓牧草農友樂喊,「老師幫我們把錢從水溝裡撈起來了」。
動物愛吃乾草,畜牧業大量依賴進口
草食動物需要芻料,纖維豐富、體積大、需要長時間在胃內反芻的青草,可把胃塞滿吃飽飽,包括牧草、乾草、青貯料(醱酵過的草)等。
台灣一年約需 50 萬公噸的芻料,其中約半數由國外進口,以百慕達草、苜蓿及燕麥「乾草」為主。進口乾草來自氣候穩定的產地,經過乾燥處理後水分含量低、不易發霉且可長期保存,供應量穩定。
畜試所南區分所分所長陳嘉昇指出,經濟動物的飼料相當注重供應穩定,尤其是針對泌乳牛,「不能今天吃這種、明天沒貨改吃那種」,這可能會嚴重影響泌乳量,進而影響農民的生計。
依賴進口風險高,食物哩程也高
不過,進口草料讓台灣畜產品的食物里程數變長,依賴進口也讓國內畜牧業隨時可能受到疫情、戰爭、氣候影響,因此發展國產牧草勢在必行,但必須在品質與價格上更具競爭力,才能取代進口乾草。
為何動物一定要吃乾草,不能直接吃濕草?陳嘉昇指出,「鮮草就像喝稀飯,含水量太高」,動物吃了很多也不會飽;另外乾草因為烘乾過程產生香氣,讓動物更愛吃。
乾燥牧草,為何那麼困難?
台灣進口量最大的百慕達草是熱帶禾本科牧草,台灣種植的盤固拉草同樣屬於熱帶禾本科,營養價值可完全取代百慕達草,是否能以盤固拉草取代進口百慕達草?其實近半世紀以來台灣一直有種植經驗,關鍵在烘乾技術與成本。
目前台灣的盤固拉草割下來後,採取原地曝曬法,需時五至七日,每天至少要翻草兩次,若是曬到一半遇到壞天氣就可能發霉。台東種畜場前主任王漢昇甚至以「割草像在賭博一樣」,傳神地形容天氣因素對牧草產業的影響。
為何不能烘乾?陳嘉昇表示,台灣早在 30 年前就嘗試烘乾盤固拉草,但是價格昂貴,且當年技術不到位,品質不穩定,甚至出現發霉的孢子,牛隻一接近就會打噴嚏,更別說攝食了。
把鮮草烘乾,有這麼困難嗎?陳嘉昇分析,乾燥的關鍵在於如何快速降低牧草的水分含量,同時保留其營養價值。如果乾燥不徹底,草料容易發霉變質。不過對台灣而言,更大的挑戰是如何用低成本烘乾,才能與進口乾草競爭。
突破乾燥技術,台灣牧草終於有機會「自己來」
為了加速國產牧草發展,畜試所研發的「牧草乾燥裝置」於去年完成技轉,讓牧草可以更有效率的烘乾且保存營養,可望就此翻轉國產芻料的命運。
陳嘉昇表示,一改過去一收割就烘乾、耗費大量能源的想法,新的思維是讓鮮草在田間萎凋 30 小時,讓細胞間的水分快速蒸發至 30 %,「要五至七天都是好天氣比較難,但 30 小時不下雨就容易多了」,此時再進場讓乾燥裝置用熱風烘乾 6 至 8 小時,含水量會降到 15%。
陳嘉昇強調,成熟度是牧草品質的關鍵,人工乾燥降低淋雨風險,讓農民如期收穫(草愈嫩、蛋白質愈高,所以不能延後收割),並縮短乾燥時間以維持營養價值。除了「天時」幫忙外,畜試所的「導流裝置」專利,讓熱風可以更有效率地在高密度的草捲間均勻導熱,更節省能源。
這套裝置烘乾草料,每公斤乾草生產成本只會增加 0.4 至 1.15 元,以目前的時價來計算,百慕達草每公斤 9.5 元,但經過熱加工的台灣盤固拉草,可以賣 8 元,「我們有機會自己來了!」
新裝置省錢,台灣盤固拉乾草比進口百慕達草更便宜
更讓人興奮的消息是,「牧草乾燥裝置」不只可以烘乾盤固拉草,也可以應用在苜蓿及燕麥草,「將來冬季裡作可以種植這些更高價值的牧草」,除了降低進口依賴度外,也能讓農民有更高的收入,
陳嘉昇補充,「牧草乾燥裝置」以六個機台為一組(可放入六個草捲),售價約在 100 萬元以內,未來也可列入農機補助,即便小型牧場、個別農戶都可以組裝。農會則可視需要一組一組加購,不必一次投入大量經費。同時,「牧草乾燥裝置」也可以因地制宜,像桃園觀音牧草產銷第二班就將機台放在地面上,比畜試所的高架版本更方便。
農民:老師把我們的錢從水溝裡撿回來了
台灣盤固拉草目前種植面積約 3000 多公頃,一公頃年產量落在 15 至 20 公噸間,陳嘉昇強調,以台灣草食動物產業整體的需要量,應該要再擴大 8000 公頃才足夠。另外,燕麥、苜蓿的禾豆混植也應該開發,才能善用台灣土地協助畜牧產業永續經營。
桃園觀音牧草產銷第二班班長黃俊閔,在觀音種植牧草超過 40 年,他表示,種牧草利潤不高,但照顧上相對容易,過往只要遇到雨季,乾草就無法生產,產銷班共有 15 位班員,本來的種植面積合計約 80 公頃,大家都面臨同樣的困境。
「只要牧草曬不乾,就形同被丟進水溝裡,毫無商品價值」,黃俊閔表示,與畜試所已經合作五年,透過不斷的試用、回饋、討論,讓「牧草乾燥裝置」愈來愈好,農民更敢於投資,因此去 (2024) 年種植面積已擴大至 110 公頃,「老師(指陳嘉昇)把我們的錢從水溝裡撿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