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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繪本大師》以圖畫書歌詠傳統:從無中生有的藝術家席姆斯.塔貝克(Simms Taba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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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02月26日13:28 • 發布於 02月24日12:00 • 莊世瑩

出生於白俄羅斯猶太家庭的畫家夏卡爾(Marc Chagall),畫中經常呈現出夢幻、象徵性的手法與色彩,「超現實派」一詞,就是詩人藝評家阿波利奈爾為了形容他的作品而創造出來的。夏卡爾的畫作中不時出現屋頂上的人、提琴樂師、牛羊和鄉間屋舍,這些元素都源自他對家鄉里歐茲諾的深情回望。

在猶太人的傳統信仰和習俗中,生日、婚禮及葬禮儀典中經常有小提琴手演奏。身為猶太裔的夏卡爾一生創作過多幅以「小提琴手」為主題的畫作,在他心目中,小提琴手是如同守護天使般的表徵。影響所及,美國劇場設計師Boris Aronson創作了音樂劇《屋頂上的提琴手》(Fiddler on the Roof),之後又被翻拍成舉世知名的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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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中令人難忘的台詞說到:「猶太人就像屋頂上的提琴手,既要拉出優美的旋律,又要謹慎不至於摔落……」,這無疑是夏卡爾人生和創作的隱喻。和夏卡爾同為猶太裔的圖畫書作家席姆斯.塔貝克(Simms Taback),在他獲得凱迪克金獎的《喬瑟夫有件舊外套》中,直接引用《屋頂上的提琴手》電影的元素。他書中鮮明的色彩和極具民族風格的圖畫,也明顯受到夏卡爾的啟發。

(圖片來源:Simms Taback官網)

席姆斯.塔貝克1932年2月13日出生於美國紐約市的布朗克斯,就在他出生前兩天,美國勞工領袖Harry Simms因礦工運動被槍殺致死,身為左翼社會主義者的父母親,因此以Simms為他命名,以為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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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父親Leon Taback是一名房屋油漆工人,由於東歐反猶太的情勢高漲,因此從家鄉波蘭移民美國。他的母親是一名裁縫,同時也以身為國際婦女服裝工人聯盟(ILGWU)的成員而自豪。塔貝克全家住在名為「雞舍」(Coops)的合作計畫住宅,那是一個由東歐猶太人組成的社區,擁有自己的社區中心和圖書館,孩子們可以參加由社區中心營運的體育、攝影、科學等等俱樂部,對塔貝克而言就像是個烏托邦。

身為猶太裔,意第緒語是塔貝克的母語。雖然他的父母不信教,仍會和他說一些猶太人的傳統故事。他在很小的時候就表現出藝術的天分和興趣,畫了紙偶,再用媽媽裁縫的碎布做成衣服,還設計了小型舞台,上演自編自導的偶戲。青少年時期,他參加了說意第緒語的Kinderland夏令營和其他猶太社會主義營隊,他的藝術才華在這裡受到讚賞。

父母親鼓勵塔貝克朝藝術發展,因此他申請就讀紐約市音樂與藝術高中。和許多志趣相投的年輕人共學,讓他看到生活中還有其他可追尋的事物。因為經歷過經濟大蕭條的艱辛,高中畢業前他考慮到將來的生計,曾一度打算改讀工程學,但最終抵不過創作本能的召喚,最後進入庫柏高等科學藝術聯盟學院(The Cooper Union)學習,主修應用美術。在學期間,他的老師George Salter是一位書封設計師,影響了日後塔貝克的童書創作。

塔貝克於1953年自庫柏畢業,韓戰期間於陸軍服役兩年,退伍後的第一份工作是在《紐約時報》從事平面設計,接著又到哥倫比亞唱片公司和醫藥廣告公司擔任藝術總監。也許就像知名圖畫書作家艾瑞.卡爾(Eric Carle)一樣,塔貝克厭倦了官僚主義的管理工作,想成為自由插畫家,於是他和大學摯友Reynold Ruffins在1963年設立聯合工作室,並創立了CardTricks賀卡品牌。

(圖片來源:Simms Taback官網)

塔貝克運用模切的技巧,創作許多別出心裁的賀卡,曾4度獲得年度傑出賀卡獎。他為東方航空、肯德基和兒童節目芝麻街等公司設計宣傳材料,並為多本童書做特約編輯。他也是麥當勞第一個「快樂兒童餐」紙盒的設計者,現在這個紙盒已成為史密森尼博物館(Smithsonian American Art Museum)的永久收藏。塔貝克的設計實力體現在他所有的作品中,他既是設計師,也是插畫家、字體設計師和排版師。

受到來自工人階級的父母影響,塔貝克對社會議題和公平感特別關注。他敏銳清楚的看到自由工作者需要相互聯繫,也十分了解商業實踐機制,因此從1974年起,他開始組織插畫家成立協會,並於1976年轉型為紐約平面藝術家協會。他還制定了《訂價和道德準則》出版品,來保護自由工作者乃至所有藝術專業人士的利益。塔貝克長期為公會義務服務,「給予」和「分享」正是他的人生哲學。

在塔貝克的成長過程中,家裡只有一本插圖豐富的《Modern American Painting》,並沒有哪一本特別的兒童圖畫書讓他留下深刻的印象。但後來他喜歡給自己的孩子讀蘇斯博士(Dr. Seuss)的書,還有桑達克(Maurice Sendak)的《野獸國》、懷茲.布朗(Margaret Wise Brown)的《晚安月亮》、季茲(Ezra Jack Keats)的《下雪天》以及溫格爾(Tomi Ungerer)的《Emile》。這些圖像大膽、視覺清晰的作品,激發了他對童書創作的興趣。

然而塔貝克的童書創作之路非常曲折。1964年出版的《Jabberwocky and Other Frabjous Nonsense》,包含了34篇路易斯.卡洛爾(Lewis Carroll)的無稽詩,是他第一次得到為童書繪製插畫的機會,他對成果非常滿意,唯一的問題是:這本書的編輯帶著所有的版稅逃跑到了歐洲。

他的第二本書是由兒童文學家Sesyle Joslin撰文的《Please Share that Peanut!》,得到了1965年《紐約時報》最佳插畫獎。接著他又為美國作家Ann McGovern所寫的《Too Much Noise》繪製了出色的插畫,也與幾位作家協力創作了各種圖畫書,包括:謎語書、烹飪書、知識類讀物等,但都沒有得到醒目的商業成績,他的作品還是商業藝術和童書插畫的混合體。

除了為他人的作品繪製插圖外,塔貝克開始嘗試將猶太傳統故事改編成文本。1978年他自寫自畫出版了《Joseph Had a Little Overcoat》的第一個版本,但當時的銷量不佳,很快就絕版了。80年代他創作了許多只領取稿酬沒有版稅的普及版平裝書,直到他為B. G. Hennessy撰寫的《Road Builders》,繪製了帶有卡通趣味、細節又精準確實的插圖,一下子吸引了小朋友好奇的目光,才真正獲得銷售佳績,也因此促使他從1994年起,由設計師轉為全心投入童書創作的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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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貝克一直想創作一本屬於自己的書,不是依照出版商的要求,而是真正發揮自己的想法。他挑選了一首很受歡迎的美國童謠「There Was an Old Lady Who Swallowed a Fly」作為材料,沒想到在圖書館查詢後,發現至少已經有5個版本了。但他不想放棄這個點子,他相信加入自己一向擅長的模切技巧,一定能讓這本書與眾不同。

他做了一本假書,四處向出版社投件,但稿件經過了8個月的輾轉流浪,被拒絕了10多次,都乏人問津。他決定做最後一擊,將假書寄給維京出版社的編輯Regina Hayes。Hayes認為塔貝克的作品看似孩子氣,但仔細觀察後,可以看到其中設計的複雜性、色彩感和空間關係,所有的一切都表現出塔貝克聰明的構思。

1997年出版的《有一個老太太她吞了隻蒼蠅》,成為塔貝克童書事業的破冰之作。在這部充滿活力的作品中,古怪的老太太有著令人難以置信的胃口,讓她陷入各種麻煩裡。從封面開始,不同類型的鳥名到蜘蛛湯的食譜,每一頁都充滿了豐富的細節和幽默的旁白,而無厘頭的情節推展,更讓小讀者也跟著高興的「吞」下這本書。

塔貝克不僅用拼貼的手法加強畫面的肌理,還靈巧的在書頁間模切出越來越大的洞,隨著翻頁的動作,不僅帶動故事行進的節奏,讀者也可以看到貪吃的老太太肚子裡動物的變化,將這本書變成了一個奇妙有趣的玩具。塔貝克在文字含意和視覺效果之間創造了生動的相互作用,為讀者提供了更多參與再創造的機會,因其嶄新的創意,獲得了凱迪克銀獎的榮譽。這是凱迪克獎委員會史上第一次頒獎給這個類型的書。

《有一個老太太她吞了隻蒼蠅》英文版內頁(圖片來源:mackids)

突破了形式的僵局,備受矚目的塔貝克為自己贏得更多出版的主導權。他想起20年前不被青睞的《Joseph Had a Little Overcoat》,多年來不時還有讀者來探問。他想要從廢棄的東西裡創造出新的事物,於是決定重新製作這本書。

意第緒語是塔貝克的母語,但是當他開始上學,卻漸漸忘記了它。決定再度啟動這本書後,他希望能與自己的根源聯繫起來。於是他先到曼哈頓的Workmen's Circle書店,尋找有關波蘭和俄國猶太人生活的書,看到很多二戰猶太區的老照片。接著他又到猶太博物館,參觀了服飾和其他文物,藉著彙整點點滴滴的資訊,來回溯己身的文化源頭。

塔貝克小時候,舅舅和他說了《約瑟夫有件舊外套》這個猶太民間故事。這個故事有許多不同插畫的版本,如同《爺爺一定有辦法》,都是在講述約瑟夫的大衣越來越破舊,他如何將它變成了夾克、背心、圍巾、領帶、手帕、鈕扣,以至於看似無形卻影響深遠的「一個故事」。塔貝克精湛的模切技藝呈現出物質變化的過程,無縫融合的文字與圖像,展示了高度的藝術性。

書中隱藏著各式各樣的線索,拼貼的照片、廣告單、報紙、樂譜、信件和格言,用以豐富文本,也增加了探究尋找的樂趣。塔貝克畫筆下的動物造型質樸可愛,表情特別有戲,仔細觀察牠們和主角的互動,似乎又多出了許多「畫外音」。而最入戲的應該就是作者本人了,他親自粉墨登場,喬瑟夫就是塔貝克的化身。

但這本書更重要的是,蘊藏在其中的「記憶」,充滿了塔貝克個人家庭和族群已然消失的生活方式。他把背景設定在一個理想化的小鎮,體現了東歐猶太人為了生活的鬥爭和價值觀。他不僅再現傳統文化,更用圖畫書重新想像這個世界,並以引人入勝的方式介紹給孩子,為這個歷經磨難流離的族群,留下歷史和文化的見證。

This is the House that Jack Built》是幾個世紀以來孩子們最喜歡的童謠之一,首於1755年在英格蘭出版,反覆迴旋的韻律讀來琅琅上口,因而有許多配上插畫的版本,倫道夫.凱迪克(Randolph Caldecott)就曾經在1878年為其繪製了插畫。

精彩故事的版本永遠不嫌多,2002年,塔貝克用強烈、飽和的色彩重述這個故事,將他獨特的詼諧和創造力融入這首童謠中,並將之與一首16世紀的希伯來聖歌聯繫起來,再次表現他的猶太文化傳承。

1978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猶太裔的以撒.辛格(Isaac Bashevis Singer)終身堅持以母語寫作,他曾說:「意第緒語是一種流放的語言,沒有國土,沒有邊疆。」繼《約瑟夫有件舊外套》之後,塔貝克再度於2005年以意第緒語為主題,創作了《Kibitzers and Fools:Tales My Zayda Told Me》。由祖父向孫子講述的13則故事,使用了意第緒語表達的方式和節奏,令人捧腹大笑之餘,傳達了猶太人獨特的智慧和教訓。故事與塔貝克明亮的民俗畫風相結合,超越了時間和種族的界線,獲得不同族群讀者的共鳴。

塔貝克受美國創作歌手Woody Guthrie的《Mail Myself to You》這首歌啟發,在2007年出版了《I Miss You Everyday》。每天想念一個人的時候該怎麼辦?在塔貝克神奇的書中世界裡,一個小女孩就把自己打包成禮物,郵寄給所愛之人。孩子天真的想像和直接的情感,賦予愛純粹的姿態,而塔貝克的圖文混合著歡樂、神祕和悲傷的感覺,依然是非常猶太式的情緒表達。

2011年歲末,塔貝克因胰臟癌過世,病中他還是傾全力完成人生的最後一本書《Postcards from Camps》。一個在露營營地想家的男孩,透過明信片向父親請求緊急救援,父親則回以溫柔的笑話和建議,鼓勵孩子繼續堅持下去。這個故事實際上正是塔貝克非常個人化的情感和經驗。他以極富創意的手工書製作,透過明信片、摺頁、插頁和拼貼,將互動性提升到全新的水平。讀者仔細研究這件藝術品,除了驚喜讚嘆,更為父子間濃厚的親情交流而動容。

《Postcards from Camps》內頁(圖片來源:stevebrodner)

塔貝克說自己是個平面設計師,並不擅長畫畫,心裡想的總是如何讓適當的形狀擺放在正確的位置。他曾說:「當一個簡單的故事觸動情感的弦時,最好的兒童圖畫書就誕生了。」然而對這位耐心的完美主義者,創作書一點也不簡單,他精確掌握故事、設計、色彩和幽默各種元素,同時讓它們在書頁間相互效力,呈現出一個美妙的世界。

在意第緒語中,至少有十多個字用來形容「傻瓜」,但卻沒有表示「失望」的詞。塔貝克一生創作了40多本書,結合了圖文的圖畫書是他認為最獨特的說故事方式。無論創藝之道多麼顛簸坎坷,他忠於所愛,始終創作不懈。這位從無中生有的藝術家,他留下的精湛作品,仍會繼續為不同世代的讀者帶來歡樂和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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