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保瑞今年才以《命案》拿下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導演,上映中的大型商業動作作品《九龍城寨之圍城》花費3億港幣,實景搭建回復早已消失的九龍城寨,以強大的作品獲得票房與口碑的雙重豐收,劇組還浩浩蕩蕩拉到坎城進行放映,同時持續在香港創下好票房,目前仍然在打破自身紀錄中。電影找來甄家班的金獎動作指導谷垣健治再度合作,《九龍城寨之圍城》打出了我們熟悉的港片經典元素,帶領大家回到80年代,令觀眾想起了港片黃金時期無數的傳奇功夫之作。
本片與一般英雄打遍天下的設定不同,《九龍城寨之圍城》不是個人主義的英雄電影,而是漂亮的群戲及打群架,邀來洪金寶、任賢齊以及郭富城特別演出,戲裡無論老、中、青人人能打,每人都能拿出各自的武器和絕活,有人耍長棍,有人用長短刀,有人隨身攜帶蝴蝶刀和鐮刀,甚至信手一抓的牛肉刀、剃刀和剪刀都可以是武器。加上大反派王九的「金鐘罩鐵布衫」硬氣功及一陽指,真真假假,有寫實有奇幻,有硬派交手也有功夫奇觀,彷彿再看見兒時那些武術電影裡,江湖各路武功及兵器齊聚一堂大亂鬥的場面。
回望香港電影的經典元素,鄭保瑞延續他一慣著眼於底層人物的視角及動作美學,從《智齒》延續而來的繁複美感,以及《命案》的瘋狂偏執,相對來說更商業,更娛樂的《九龍城寨之圍城》再更觀眾靠近了一些。儘管如此,電影裡的角色、台詞及劇情都有其象徵意義。
古天樂飾演的「龍捲風」象徵著守護九龍城寨的老派力量,他維繫傳統、有人情味、照顧街坊,並且深藏不露,而也因為他與一群子弟兵的看管,外界看來危險至極,難以靠近半步的九龍城寨,其實成了名符其實,無堅不摧的堡壘,一句:「你能夠安心睡到天光,不是因為城寨的環境,而是因為城寨裡的人。」道盡一切。而林峯飾演的偷渡外來者陳洛軍,某種程度上也暗示了香港人對自我身份認同的迷惘。看似無家,不知自己是誰、從何而來,所為何去,直到在三不管地帶的九龍城寨遇上了龍捲風。
九龍城寨本身的存在就如同陳洛軍,也如同香港,從清朝建立,百來年間歷經了清朝、民國、英國統治的各種時期,一直到1997回歸前,在1994年華麗落幕。香港人在漫長的時光裡,始終要面臨各種身份認同的轉換,轟隆隆的飛機沒日沒夜地飛過頭頂,時時提醒著下面的人們,關於要走或要留下的掙扎。想成為香港人的難民,最後發現自己自始至終都是真正的香港人,諷刺至極的結果,追尋的是什麼?到底哪裡是家?哪裏又是真正的歸屬?鄭保瑞透過角色道出了香港人永遠的困惑與追尋。
電影裡的城寨三子總算等到了林峯飾演的亡命之徒陳洛軍,湊到了完整的牌搭子能夠圍城池打麻將。圍城,直到洛軍在海邊的麻將桌上,以麻將堆出城寨樣貌時,其他三子與觀眾才理解了圍城的真義:不是把城團團包圍,而是共同守護著這座從上一代交付下來的城池,如同麻將的四邊一樣缺一不可。
從《九龍城寨之圍城》彷彿看見昔日港片的榮光,甚至被譽為「港片復興」的大型製作,古天樂身為投資方老闆以及主演,對香港電影的支持和力挺,如同城寨中守護眾人的「龍捲風」。電影在疫情期間拍攝,排除萬難拍完,古天樂對有理想的電影人情義相挺,培養後進與心血,甚至當上演藝人協會會長,幫助遇到困難的電影人,本人不居功、不搶鎂光燈,低調做事不張揚。
戲中的龍捲風在最後一戰時,古天樂對著劉俊謙飾演的信一笑著說出:「以後我跟你。」等同於將他生命一般重要的城寨交棒到下一代手中,現實中的古天樂也將光環與角色交棒到新生代演員劉俊謙、胡子彤與張文傑手上。高手傳承,古天樂溫暖堅定的為人處事,也是讓龍捲風角色如此觸動人心的主要原因。
看完電影走出戲院,帶著滿心的暖意,對啊!電影不就是給人樂觀與希望的,片尾的城寨四子站在城邊上,遠眺遠方啟德機場的夕陽,劉俊謙飾演的信一一句:「有些事情是不會變的。」眾人用盡全力守護的城寨有天會拆,啟德機場也會走入歷史,但香港人還是香港人。城寨消失了,不變的始終都是人,或者說,是香港人那種遇上各種困境,卻始終能夠找到希望的硬頸精神。
《九龍城寨之圍城》熱映中。
自介:
資深媒體工作者,曾任國際中文版封面及電影線採訪編輯。成長於港片最輝煌的80年代,相信在黑黑的電影院裡痛哭一場的神奇療癒力,沒有一場好電影不能解決的事,如果有,那就看兩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