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節錄自啟示出版一書,未經許可請勿轉載)
編按:二次世界大戰後,滿目瘡痍的台灣,需要救助的人太多,物資太少。來自美國的孫理蓮,與丈夫孫雅各相偕到台灣宣教,從此踏上長達半個世紀的扶貧救苦之路。26歲來到台灣的孫理蓮,在1952年創立了台灣第一個立案的社會福利組織「芥菜種會」,直到82歲在工作中辭世,她從來沒有片刻停下救助的腳步。「哪裡有需要,就往那裡去」是她的座右銘,她走遍台灣社會的角落,傾聽痛苦、伸出援手,長達51年的奉獻,點亮一個又一個黑暗角落。受到她影響與幫助的人有近百萬之多,她也因此被譽為「台灣德蕾莎」。她以一生的時間,身體力行地告訴我們──如果你覺得世界不夠好,那就改變它吧!
為孩子建一個家
樂生院很多院友會隨身攜帶與孩子的合照。照片中的院友如此年輕漂亮,如今卻再也無法回復原來的樣貌。還有孩子呢?都到哪裡去了?過得可好?對院友來說,那絕對是比失去完好容顏更大的痛。(編按:樂生院為台灣第一間專門收容痲瘋病患的療養院,痲瘋病也稱為漢生病。)
是的,痲瘋病人一旦生下嬰兒該怎麼辦?理蓮照例巡視時,正忙著記錄該改善的地方,一名女子抱著嬰兒走了過來。嬰兒整張臉亮晶晶的,在一大片殘缺變形的面容當中,更加突出。女子越走越近,隨即眼淚湧出。
「救救我的孩子吧! 救救我的孩子吧!」一邊把嬰兒抱給理蓮。
「她生病了嗎?」理蓮問道。
「她沒有生病,但是我病了。她是個漂亮的嬰兒,不是嗎?」女子扶住嬰兒脖子,讓嬰兒的臉向著光,也好讓理蓮看清楚。「是不是很漂亮?」
「是的。」完全同意。
「如果再待在這裡,總有一天會變得不漂亮的。」病友話到一半,已經說不下去。
繼續跟這些重病院友住在一起,早晚會被傳染,應該趁著年紀還小盡快離開,而且越早越好。但是哪裡可以收容呢?沒有孤兒院會願意,也沒有家庭會接收。問題是,有這麼多嬰兒,總不能都帶回家呀!
「總會有辦法的。」理蓮遲疑了半晌,然後轉身離開。
這種心情一次又一次地出現,但總無法習慣—需要這麼多,能做的卻這麼有限。那晚,理蓮連飯都吃不太下,腦海中不斷浮現嬰兒那花朵般的小臉。
入夜的訪客
幾天之後,理蓮跟工作伙伴們正在貼大型圖片用的卷軌,一個男子的聲音突然響起。
「孫牧師娘!」男子的聲音急促極了,理蓮立即把臉轉向聲音的來源,看見一位男院友正撐著身體要從輪椅上站起來。「牧師娘,我有對雙胞胎的孩子。我太太沒有手,我的手也沒力氣餵他們吃飯或幫他們洗澡。穿衣服不行,連抱都不行……」他的聲音在發抖,「很多院友幫著,但是我們沒辦法這樣下去……」
都說理蓮有辦法得很、總能很快就匯集資源。殊不知遇到這樣的時刻,她比一般人會做的或許只多了一個動作—點點頭。
「你要我帶走?」她緩緩地問出。
男院友滿是疤痕的臉霎時有了光采。他所要的,無非就是這麼小小的接納和正面回應。
理蓮回到宣教士宿舍,低頭端詳自己懷抱著的雙胞胎,實在很難想像:這麼瘦小,到底是怎麼活過來的?父母親即使病了,也一定想盡辦法照顧他們吧?但接下來怎麼辦? 有一名擔任護理師的宣教士答應先幫忙照顧一個禮拜,暫解燃眉之急。
期間,每個朋友聽聞此事,都問了相同的問題:「妳要把他們安置在哪裡?」
是呀,何況這裡是宣教士宿舍,不是孤兒院。
理蓮只好向上帝緊迫地詢問:「祢要將他們安置在哪裡呢?」
當然,答案不會突然冒出來,她還有一堆例行性的事務要做,忙得不可開交,甚至到晚上九點了,都還有美國旅客跑來敲「孫牧師宅」的門。以時間來說,是有點突兀,但理蓮照樣接待了。
這名旅客開門見山地表明,他聽過孫牧師娘的事蹟,單純想談談。理蓮說著說著,說到寄居在這裡的嬰兒,因為這與宿舍規範有關,總會也給了些壓力,得想辦法把「嬰孩們」送走。
「我需要可以收容這些孩子的地方。」
聽完之後,這名旅客轉身離去。兩個星期之後,這名「旅客」的電報送到,原來他是遠東廣播公司的威廉.羅伯特牧師(Rev. William F. Roberts)。那天匆促離開,是為了趕搭飛機。他回到美國後,便在廣播節目中敘述理蓮的困擾。他在電報中也提及聽眾們的回響,這麼寫道:「寄上兩千五百美元,開始建設妳的嬰兒之家吧!」
對於曾暴露在樂生療養院一段時間的幼兒,孫理蓮另設「慈愛之家」來收容,她親自來到慈愛之家,隨時關注孩子們有什麼需要。(圖/啟示出版)
安樂之家與慈愛之家
理蓮用台語唸著:「安樂(An-lok),我們就取這個名字吧! 平安喜樂。」
她已經找到一處絕佳的田地,附近沒有房子,只有一座雲霧繚繞的山在遠處,而輕輕搖曳的稻稈在她腳邊。
「我敢這麼做嗎?」她問自己,終於,一個聲音在腦海中回覆了她:「妳無所畏懼!」這是來自上帝的鼓勵。祂一路把她和雅各帶到台灣,從二戰前到戰後,正是為了回應這塊被戰火摧殘得千瘡百孔的土地上,人們的種種需要而來。
買好土地,蓋起建築物。她在每月的募款信上分享了這件事,最後告訴家鄉的朋友們:「安樂之家將在幾個星期內啟用。」
某一晚,理蓮對雅各說起:「我收到一封從英格蘭寄來的信,是一個醫生寫的。他說如果不僅收小嬰兒,也接收大一些的孩子的話,就算他們感染了,也有機會痊癒。換句話說,只要別跟沒感染的嬰兒待在一起,五歲以下的小孩也可以接收,後續再觀察。」
「現在,我告訴妳應該做什麼事情。」雅各用他的口頭禪起了個頭,不過才開頭就說不下去了。「我想我沒辦法告訴妳該怎麼做。」他實在沒辦法想像一個又一個的工作要怎麼進行,哪來這麼多的資源? 14
「聖經說:『我願你們無所掛慮。』*上帝現在就把愛的毯子覆蓋在我們身上,安然入睡吧!」
*哥林多前書7章32節。
那真是一個平安而美好的夜晚—需要是很多,但焉知在黝暗的夜裡,上帝沒有正在調動萬有? 她用信心的眼睛,看到世界哪個角落裡,資源正匯集過來。
是的, 任由再怎麼忙碌, 都不會忘記上帝是怎麼經由「她」做了許多不可思議的事。她是誰? 如果可以選擇, 她只希望在彼略湖邊,和雅各有一個小教堂「窩著」就好,也說不定會以秘書或小職員的工作終老。但承蒙上帝的揀選, 竟給了她這個島嶼,成為眾人的祝福。
對於大一些的孩子,理蓮則設立「慈愛之家」。孩子們在這裡定期地接受檢查,看看有沒有染病。這裡是由戴仁壽所提供,在他所創立的「樂山園」附近的建築物,很久沒用了,離其他建物又有些距離,可以用圍籬隔出一塊空間,免於孩子們受感染。理蓮把它重新裝潢得美觀又舒適。
一開始有四對父母表明願意讓孩子們住進去,但到了最後一刻,只剩下兩對父母願意。這種糾結的心情可以想見。要把朝夕相處的孩子交給理蓮照顧,怎麼放心得下? 又怎麼不會朝夕掛念? 但迫於無奈,也只能犧牲天倫之樂,好換取孩子未來一個機會。
道別之際,只見其中一個母親轉頭低聲啜泣;另一個媽媽卻面無表情地站著,渾身透露出絕望。離開父母後,一個孩子不停地哭—即使媽媽已經被病魔摧殘得體無完膚,卻仍是他全世界中最渴望的人;而另一個孩子因為太小了,根本不懂傷心是什麼,一路上只顧著睡。
對理蓮來說,這種堅持不啻也是一種折磨嗎? 只能盡可能地做她能做的。「用愛和關懷悉心照顧,並給予營養食物和良好環境,也有宣教士和專業護理人員用心的關懷。」理蓮在信件中提到:「每次探訪都是一次令人心碎的經驗,一個媽媽問道:『妳能偶爾帶他們回來讓我們看看嗎?』他們一輩子被禁錮在那樣骯髒、陰鬱的地方,孩子是生命中唯一的希望來源。」
有一個母親說:「如果妳能拍一張我孩子的照片給我,我每晚也許就能讓臉緊挨著它,安心入睡,也不至於一直哭了!」
真是好主意! 隔天理蓮就帶著攝影師,為孩子拍照。
有些孩子看到得了漢生病的父母,仍會害怕地哭出來。(圖/啟示出版)
非常地愛
每三個月要把孩子帶回去給父母探望,比一開始的分離更困難。起先理蓮擔心,相隔這麼久,萬一壓抑太久的情緒一時爆發,父母會不會不顧一切地搶過孩子。但一個院友這麼說:「妳不需要擔心,他們非常地愛自己的孩子。」
在漢生院的禮拜堂裡,孩子們坐在講台上,輪流被抱起來給父母看。大部分孩子還太小,不能理解當下的情形,只睜大無辜的雙眼往下看著台下頻頻抬頭的人們;父母親則仰著臉,無比渴望地端詳,不想錯過任何相見的寶貴時光。
一個六歲的女孩知道發生了什麼,看到自己的爸爸沿著禮拜堂的走道接近並綻開微笑時,哭了出來。那位爸爸趕緊走到遠遠一側的梁柱後面,無聲地流淚。
負責照顧的員工知道,對父母親來說,孩子生活中的點點滴滴,不論大小都很重要,所以他們會在講台上報告。員工指著一個女孩說道:「這孩子每晚在睡覺時都會不斷喊著媽媽。」女孩的媽媽是誰? 報告的員工並不曉得,但理蓮知道。只見媽媽熱淚盈眶地轉過臉來。
當安樂之家的嬰兒達到十五個,而慈愛之家也已多達二十五個時,最實質的影響是,理蓮開始大量採購衣物、鞋子。她祈禱著:「親愛的主啊! 我有這麼多的請求! 請不要覺得煩。祢引領我們來到台灣,不會半途而廢,鞋子和睡衣都是這進程中不可或缺的。」她向來務實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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