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許峰源 圖／Shutterstock
編按：參加告別式，也可以看清人生最重要的事。想起逝者，什麼樣的回憶會浮現呢？律師作家許峰源分享與母親的珍貴回憶，也祈願自己真切活著，累積一輩子最重要的事。
隨著年歲增長，我也開始參加親人、長輩、朋友的告別式。每次坐在告別式會場，看著大官、政治人物或社會顯達致送的輓聯、高架花籃，看著淚流滿面的家屬，看著肅穆哀戚的親朋好友，我總會陷入某種無以言狀的深思。
現場的每一個人想起這位往生者，內心到底會浮現什麼樣的故事？
一段溫暖的回憶 給我面對母親離世的勇氣
當年在辦阿母告別式的過程中，我心裡總會浮現一個畫面。雖然一直不知道為什麼，但它總是自然浮現，讓我內心盈滿溫暖，消融了不捨與哀傷。
聽過我分享的讀者就知道，我阿母的身材很可愛。她只有150公分高，卻有78公斤重，圓滾滾的，看到卡比獸都會一直聯想到阿母。
小時候的我，最喜歡整個人趴睡在阿母渾厚而有彈性的大肚子上。
後來有一次在動物頻道，我看到小熊貓也會整個趴睡在大熊貓媽媽的肚子上。即使後來長到181公分高，我依舊會整個人趴睡在只有150公分高的阿母的大肚子上，雖然這個畫面有些不協調、有些搞笑……尤其是心情煩悶時，躺在上面會有一種穩定、和緩下來的平靜感受。當然，這更是一種我對阿母全然的、幸福的依賴。
很小的時候，忘記多小，應該還沒上小學吧，有一次我半夜在阿母的肚子上醒來，因為肚子好餓好餓，便哭喊著肚子餓。被我吵醒的阿母沒有不耐煩、沒有生氣，而是輕輕地抱著我、安撫我後，挪動圓滾滾的身子，起身離開床，走進廚房。
隔沒多久，她煮好了一碗白粥，上面撒了很多肉鬆。因為粥很燙，阿母花了一段時間慢慢吹涼，然後把肉鬆跟粥攪和在一起。一旁的我瞪大眼睛瞅著，不斷嚥著口水。
看到我的模樣，阿母笑開來，用湯匙舀了一口，靠近嘴邊再吹吹，然後餵給我。 吃到白粥配肉鬆的我，也笑開來了。
阿母一口一口地餵，一邊輕摸著我的背，要我慢慢吃，不要燙著了。吃完整碗白粥配肉鬆後，我開心、滿足地又躺回阿母的大肚子上，睡著了。
就是這樣一個小小的、平凡簡單的故事。
或許在旁人看來沒有什麼，卻不斷浮現在我心中，盈滿溫暖與力量，讓我可以回憶阿母的慈愛，也為我注入面對母親離世的勇氣。
有比死還大的事嗎？幸福快樂的回憶才能穿越生死
我在參加每一場告別式時，想到的都不是往生者活著時的豐功偉業，而是他與我之間一個個平凡簡單的相聚、互動、對話。
這讓我慢慢體悟到，世俗的功成名就，其本質在某種程度上是虛幻的，因為再大的成功、成名和成就，其實跟我們沒有什麼直接關係。
不知道你有沒有過類似的經驗？
就是當一個人離世時，無論對方在世的時候跟我們有什麼樣的爭執、過節、不快，參加他的告別式時，我們的心會自動過濾那些負面的記憶，自然浮現的，往往是那個人好的一面。
甚至，我們會產生淡淡的遺憾情緒，覺得為什麼不趁人還活著時，早一點和解、和好，明明沒什麼大事啊，還有比死還大的事嗎？
這也讓我體悟到，那些負面的衝突、矛盾、糾葛記憶，其本質在某種程度上也是虛幻的。
因為負面的力量雖然強大，卻禁不起生死的考驗。人死了，一切就過去了、放下了。
在死亡面前，所有事物的本質都將顯現，我們會頓悟，這世上一切人事物，到底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
只有那些平凡簡單的幸福快樂回憶，才是真實的，才能一直鮮明地、活生生地存在，甚至穿越生死。
我現在慢慢明白，原來阿母留給我的那一碗白粥配肉鬆的回憶，那一直道不清、說不明的溫暖感受，就是所謂的愛。
那麼，現在還活著的我們，到底曾經留給最愛的家人、朋友，甚至無數有緣相遇的人，哪些平凡簡單的幸福回憶呢？
這是一個人生的大哉問。
活一輩子最重要的是什麼？善待每一位有緣人
談得更深些，生而為人，活著一輩子最重要的到底是什麼？
人啊，到了一定年歲後會慢慢明白，一個人要好好活著，靠的不只是銀行裡的存款，更重要的是必須依靠過往累積的平凡簡單的幸福回憶而活著。
這對我們的身體健康、心靈健康，對身心的平衡、穩定和平靜都是如此。
那現在的我們每一天都在忙些什麼呢？
現在的我每天只專注做好一件事：善待每一個有緣相遇的人，共同累積一個個小小的、平凡簡單的幸福回憶。
我只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寫著、一場演講一場演講地講著，祈願自己的一字一句、一言一行能夠進入與我有緣的讀者心中，帶給他們溫暖、力量，以及幸福快樂的回憶。我只是不斷地練習讓自己的每一天有意義。
（本文摘自許峰源著，《種福：做內心覺得應該做的事》，方智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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