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大師獎 優選
【評審推薦語】**
梁欣榮(學者/中華民國筆會英文季刊總編輯)
美國詩人艾略特(後來入籍英國)曾經說過現代人的思緒十分矛盾糾結,所以「現代詩理應難懂」(Modern poetry is supposed to be difficult),人們甚至應該用詩的語言來交談,以確保能充分反映現代人錯綜複雜的情結。所以艾略特的詩和戲劇中的每一個字無不刻意經營,都有潛力發揮多重意義,是十足的loaded language,解說難度相當高。
黃國彬教授翻譯註解的《艾略特詩選1》對想讀懂艾略特的詩的讀者來說是一大福音。黃教授著作等身,論述嚴謹,是經典翻譯名家。舉凡艾略特極具深度的語言及典故無一不充分註解,為讀者解決了幾乎所有閱讀上的疑難雜症。就譯本的總體表現來說,要比很多經典譯著計畫的類似產品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過能讀懂一首詩跟能欣賞一首詩不一定是同一回事。舉個例說:你可以完全搞不懂李商隱下面這首《無題》詩在說什麼:
鳳尾香羅薄幾重,碧紋圓頂夜深縫。
扇裁月魄羞難掩,車走雷聲語未通。
曾是寂寥金燼暗,斷無消息石榴紅。
斑騅只繫垂楊岸,何處西南待好風。
幾百年來總有人嘆「詩家總愛西崑好,獨恨無人作鄭箋」。但關鍵在「總愛西崑好。」能愛一首詩不表示一定得先讀懂。我在嘗試了解上面這首詩之前,已經被詩裡頭的聲韻、節奏、意象、對仗、顏色、明暗、姿態深深吸引,感受到無比銷魂的閱讀快感。這種快感從文本表面誕生,是高純度的pleasure of reading,是從欣賞藝術品(如畢卡索的抽象畫)的角度出發,不用理性或知性調節,後來稍微了解內容的含義後反而有點幽怨。
簡單說,我讀《艾略特詩選1》的註解及導讀說明中得到遠超過我短時間內能消化的知性的啟發,但從譯文中得到的閱讀的快感卻微乎其微。
平心而論,詩的翻譯是一門特別的學問,往往超越了基本訊息對錯的範疇。除了好壞標準難以界定外,還有太多的個人主觀因素及文化背景的影響。譯文文字的取捨,韻律的考量往往費煞心機,一再修改,曠日廢時,恍惚永無止境。黃教授在〈譯者序〉中已充分說明這份艱辛。黃教授面對翻譯的嚴謹態度讓我佩服,雖然我對某些譯文的表達方式有不同的看法。當然,這無關對錯,僅代表我的主觀認知和他的主觀認知上存在一些差距,這在譯詩這條路上屬最平常不過了。
舉個例說,艾略特膾炙人口的〈J‧ 阿爾弗雷德‧普魯弗洛克的戀歌〉(The Love Song of J. Alfred Prufrock)中有下列名句:
In the room the women come and go
Talking of Michelangelo.
黃教授的翻譯基本上沒有問題:「房間裡,女人們進進出出/以米凱蘭哲羅為談論題目。」(頁23-24)。但我認為「女人們」不是最適當的翻譯,因為「女人們」一辭太過generic,未能帶出(偽)上流社會的特定族群(the women)的衣香鬢影的意象。「以……為談論題目」也未能傳遞原文比較口語的“Talking of”所表達對膚淺行為的挖苦。所以我會考慮以下的翻譯:「室內仕女穿梭/嘴裡叼著米凱蘭哲羅。」
艾略特擅長寫戲劇獨白(dramatic monologue),巧妙營造讀者聆聽的氛圍。譯文也必須能捉住這個聲音和獨白者的彷彿存在,這方面譯文可能還要多花點工夫。●
獲獎譯者:黃國彬
香港人文學院院士,香港翻譯學會榮譽會士。曾任嶺南大學翻譯系韋基球講座教授兼主任,現代中文文學中心主任,香港中文大學翻譯系講座教授、研究教授兼主任,香港中文大學文學院副院長(研究),香港中文大學人文學科研究所所長,大學教育資助委員會
(University Grants Committee))研究評審人文學科小組召集人。亦曾在香港中文大學英文系、香港大學英文與比較文學系、加拿大約克大學語言、文學、語言學系任教。
黃國彬的詩和散文,多年來為香港校際朗誦節的朗誦材料。詩作和散文多篇,列入香港中學會考中國語文科課程。散文集《琥珀光》於1994年獲第二屆香港中文文學(散文組)雙年獎。翻譯除但丁《神曲》、莎士比亞《哈姆雷特》、《艾略特詩選》中譯外,另有英文、法文、意大利文、德文、西班牙文詩歌中譯多篇。研究範圍包括文學翻譯、翻譯研究、語言研究、中國古典文學、中國現代文學、歐洲文學、比較文學。
艾略特詩選1(1909-1922):《荒原》及其他詩作
Collected Poems: 1909-1962
作者:T.S.艾略特(T. S. Eliot)
譯者:黃國彬
出版:九歌出版
定價:360元
【內容簡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