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VOGUE》雜誌總編輯黛安娜‧佛里蘭(Diana Vreland) 曾在1984年《沒有文學，時尚會走向何方》一文中說：「文學中貫穿了時尚的方方面面，無論是作家所用的詞語，還是他們所穿的衣裳，往往都有內在的聯繫。」
本專欄致力於挖掘女作家的風格，從她們的衣櫥窺見她們的人生故事。
有錢任性。你同意這句話嗎？真正見過這樣的人嗎？
在文學界，有一號人物就是這樣的人生玩家，19歲靠一本小說成為全球暢銷作家，坐擁數億財富。從此，便過著有錢任性的生活至死方休。她就是佛蘭西絲‧莎崗，法國二戰之後的時代青春代言人。
莎崗出生於一個富商之家，住在平凡的小鎮上。童年時最常做的就是坐在石階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從白天看到晚上。唯一能讓她感到興奮的事情是「一輛外地牌照的汽車開過這條路」，但這種興奮也因為同時反映出了「她的生活有多麼無聊」而令她氣憤。
莎崗是個學渣，不愛學習。15歲後舉家搬到了巴黎，大學沒考上，無所事事的她成天泡在酒吧抽煙、喝酒、跳舞、唱歌，不學無術。雖不愛學習，但熱愛閱讀，莎崗著迷存在主義作家薩特的作品，也喜歡馬塞爾‧普魯斯特。
也許是為了證明自己，也許是因為真的沒有什麼事情做。18歲的莎崗跟朋友說：「我想寫一本小說，然後賺很多錢，買一台捷豹跑車。」三個月後，她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本小說《日安憂鬱》，上市後在法國狂銷81萬冊，英文版也登上《紐約時報》的暢銷排行榜，之後更被翻譯成22國語言賣翻了全世界。
果然，她輕易地實現了「賺很多錢，買一台捷豹跑車」，只不過她買的不只一台，是女作家中擁有過最多名貴跑車的人。
莎崗說：「所有漂泊的人生都夢想著平靜、童年、杜鵑花，正如所有平靜的人生都幻想伏特加、樂隊和醉生夢死。」
也許是小時候平靜日子過多了，成名後的她開始過著一種刺激的人生。跑車、跳舞、抽煙、吸毒、酗酒、賭博，散盡千財。她曾經把所有積蓄壓在賭桌上，然後意外贏得了800萬法郎，用這些錢買了一棟房子，把喜歡的朋友都叫過來一起住，揮霍大把大把的光陰。她甚至會把鈔票放在瓶子裡，讓住在她家的朋友隨意的拿取。
於是，很快的，五億法郎就被她揮霍得一點不剩了。
成名後的她縱情享樂，引起社會上很大的爭議。但她卻說：「生命是一場飆車，我有權利自毀。」
薩岡的生活充滿不確定性與瘋狂，如同她的成名作《日安憂鬱》中女主角瑟西爾的讀白：「我忘卻了死亡的時間，忘卻了生命的短暫，忘卻了世間美好的感情。我考慮著，要過一種卑鄙無恥的生活，這是我的理想。」
《日安憂鬱》不是什麼大格局的文學作品，但在戰後的法國卻很有代表性。當時，富足的物質生活讓大家都嚮往著精神上的享樂主義，於是這部充斥著高級別墅、跑車、威士忌、夏日海灘風情的言情小說就這樣打進了年輕人的世界。
在粉絲心中《日安憂鬱》和《麥田守望者》齊名，都是向成人世界的秩序發起了文字的反抗。有讀者說，《日安憂鬱》就是「莎崗很認真的去說明現實中自己對生活為什麼不認真的態度」。想想也是，「躺平」似乎一直都是年輕人的渴望，無論在什麼時代。
莎崗的走紅，除了小說寫出了當代年輕人的嚮往之外，作品中的女人也有著自己的慾望，並不會為了男人降低智商。她寫出了女人的複雜，讓她們跳出了模版。
再者，莎崗也擁有適合走紅的形象與外表。
她一直留著卷卷的短髮，有點凌亂像個小男孩，也總是穿著中性的襯衫、針織衫、條紋衫，搭配簡單的褲裝或直筒裙。一雙大大的眼睛澄澈又純真，卻又帶著某種看透世事的輕挑與輕蔑。
女作家們的穿著之所以被人仿效，是因為他們穿出了自己的風格。有了自己的風格，就有了辨識度，自然成了時尚靈感的來源。莎崗尤其長得精緻，這世界上沒有人會拒絕一個有才華又長得好看的女人。
時尚雜誌跟她邀稿，她也成為法國第一位登上時尚雜誌封面的作家。聖羅蘭先生、Dior先生後來都成為她的好朋友。嬌蘭有一瓶香水叫做Chamade，混合風信子和黑醋栗的味道，就是用她小說的名字《La Chamade》（《狂亂》）命名的。
只不過，她有多紅，伴隨她的爭議就有多多。當她過著有錢任性的生時，人們一邊樂見她成為法國青春的代言人，卻也一邊抨擊她的生活方式，批評她對享樂主義的推崇，嘲諷她對待金錢的態度。
莎崗的晚年在世俗眼中無盡淒涼，孩子、朋友、情人都離開她了，她終於破產，還因為逃漏稅而受到監禁，只能靠住在朋友的房子才算有個居所，陪伴她的是一名老保母。2004年9月24日，69歲的她病逝，還留了一大筆債給兒子。人們感嘆她最終沒有因為享樂而破除內心對孤獨的恐懼，默默嘲笑她狼狽的下場。
她自己也知道，並且不介意評論家的冷嘲熱諷，甚至在生前就已經給自己寫好墓誌銘，她寫：「1954年，莎崗以一本菲薄的小說《日安憂鬱》出道，在經歷了令人愉快而又草率的一生和一系列作品後，她的消失只是一樁對她自己而言的醜聞罷了。」
對於一個寫小說、寫劇本的作家來說，莎岡本人的人生比她自己創作的小說都精采，而所有羨慕她的人都只是因為自己無法像她那樣的活。我們抑制自己的慾望，誠誠懇懇卻也戰戰兢兢的過日子，只因為這樣的生活比較安全，也符合世俗理想。我們既沒有才華也沒有運氣，更沒有豪賭的本錢，所以我們只是羨慕，而不會真正去過像她這樣的人生。
不用替她覺得可惜，她用自己的方式過了精采絕倫卻又頹廢潦倒的一生，這本身就值回票價。
◎Photo Via：達志影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