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佛瑞金於 1973 年推出的《大法師》無疑是恐怖電影的經典，不僅獲得當年十項奧斯卡電影獎的提名，成為史上首部入選奧斯卡最佳影片的恐怖類型電影，更在 2001 年獲選為 AFI 百年百大驚悚電影的第三位。儘管有著被無數恐怖電影致敬的蜘蛛爬行及 360 度轉頭的奇觀、嚇人的音效，是我小時候的陰影，不過看了近期的大銀幕重映之後，這些曾為話題的奇觀，與現今多數恐怖片相比已經不足為提，但是氣氛的營造、對細節的處理，仍是現今恐怖電影所少有的。其中《大法師》對內容探索的深度、節奏緩慢，讓我覺得這是一部以恐怖外殼包裝的劇情電影。
奧斯卡金獎肯定，恐怖經典《大法師》:「母親」與「信仰」
《大法師》改編自威廉彼得布雷迪 (William Peter Blatty) 於 1971 年推出的同名小說，而此小說則是受到 1949 年美國發生的羅蘭多伊 (Roland Doe) 驅魔事件所啟發。我們之前有提過，布雷迪之所以寫下這部小說，是由於 1969 年作者歷經喪母之慟而引發的信仰危機，我們可以在《大法師》很清晰地看到母親的母題，一方面是被惡靈附生的芮根之母克莉絲，另一方面則是片中喪母的神父卡拉斯。兩人均是片中的主角，雙雙面對失去至親的恐懼及歉疚，而這個內疚是來自疏於陪伴的「失職」。
《大法師》花費不少篇幅闡述克莉絲及神父卡拉斯的家庭概況。克莉絲是名演員，與丈夫分居，又與導演傳出緋聞，雖與女兒芮根同住，但不規律且忙碌的工作時間以致陪伴女兒的時間有限。在芮根就醫之後，這點也變成醫生口中的病因，成為克莉絲的痛點；而卡拉斯神父年邁的母親固執地留在熟悉的家中，不肯讓神父接去同住，而卡拉斯神父雖偶爾會回家看看母親，卻也因工作未能長時間陪伴在其身邊。此片以兩種角度並立去呈現就算是現在也常見的親子關係，並從中延伸出主題──信仰的塌陷。
1973 年推出的《大法師》接續在混亂的 1960 年代之後，1960 年代的美國掀起一連串對追尋理想世界的革命，對傳統價值的反動，宗教普遍被視為保守的勢力而遭到打壓，而在 1970 年代初期，越戰的失利、水門案，烏托邦的幻滅又讓這些聲音趨向保守，信仰於是又成為人民的心靈依歸，而這時推出的《大法師》就像反思宗教中的信仰價值的產物。
信仰的主題先是在卡拉斯神父這條線中被點出，卡拉斯想多花時間陪伴母親，以失去信仰為由請求調職被拒。他是教會倚重的人物，卻不像一般神父有包容萬物的愛，對流浪漢視若無睹、大學主修心理學，並已經認為以宗教為名給予他人寄託是場「騙局」。而在克莉絲與芮根的故事線，當芮根被惡靈附身的症狀變得顯著時，教會的神像也被遭到褻瀆，電影用鏡頭的並置來連結惡靈與宗教的關係。
惡靈的存在，是對信仰的考驗
《大法師》自始自終沒有解釋為什麼惡靈選上了芮根、為什麼是芮根，甚至惡靈的來由，也只是透過開場麥斯馮西度飾演的默林神父在伊拉克考古時看見的徵兆來預示，但象徵惡靈的帕祖祖雕像、硬幣來自何處、因何而生，在此片幾乎沒有著墨。我們只看到父母分居下孤獨的芮根，有個幻想的朋友「Captain Howdy」，不知何時開始與他以通靈版遊戲。《大法師》巧妙將惡靈與青春焦慮結合，讓性格大變的芮根，彷彿正處青少年的叛逆期，讓觀眾感受到的恐懼，很大一部分是來自對身為母親的克莉絲無法掌握自己親身女兒的焦慮。
不過就像庫柏力克的《鬼店》，把人物疑似心理的症狀，轉化成片中的「惡靈」。最終惡靈只是出現，強暴似地附身在原本純淨無害的女孩上，讓她口出穢語、當眾便溺，甚至用十字架戳刺下體，直截地表明他的存在就是來挑戰人們對宗教的信念。就像聖經中約伯遭遇的無端災難，並非起因自人性道德的報應，而是對信仰的考驗。
電影起初沒有人認為／承認芮根的異常是因為被惡靈附生，醫師先是傾向從生理方面著手，將症狀歸咎在大腦、神經的問題，我們可以看到芮根的身體一次次進入龐大的醫療設施、偌大的針頭插進脖子、鮮血汩汩流出，設施運作時一陣陣狂躁聲響，冷冰的理性主義放映在這痛苦且徒然的就醫過程中。
最後，無計可施的醫師對驅魔的提議，仍表示這方法之所以有用，是因為患者自己以為被惡靈附生。看在觀眾眼裡，雖然看起來諷刺十足，因為我們接受電影可以有自己的世界觀、天馬行空的事實，但在片中，這當屬人物理解範圍外的事物，解釋人們無法理解的事物是人的天性，所以我們過去有神話或是傳說，來解釋生命起源及自然現象，而當中那些被神化的事物，隨著自然科學的進步，逐漸變成無稽之談。
也難怪《大法師》以如此寫實的方式呈現，也因為寫實，所以蜘蛛爬行、360 度轉頭這些奇觀出現時真的駭人，我們能夠真切感受到片中人物的無能為力及焦慮不安。面對沒有可行的方法解決的現象時，他們所能做的，只能訴諸非正統的迷信手段「驅魔」，並且相信這方法有用。
然而歷經醫療科學、心理醫師，甚至最後的驅魔手段都未見成效，默林神父也在過程中撒手人寰，我們發現這段考驗，已經超脫科學及宗教的對立，而是以更加根本的心為依歸，所以在實行驅魔儀式之際，惡靈不斷以言語、幻象挑戰卡拉斯神父，試圖引起他心中放不下的罪惡感。
跨越半世紀的恐怖經典，值得你再次重溫
卡拉斯無疑是此片最有意思的角色，他的罪惡感是來自於無法在母親晚年多花時間陪伴她，而這點卻是因為他的神父工作所致，因此可見他的信仰與他的母親有所牴觸。他是此片的英雄，也是陰鬱、缺陷明顯的反英雄。在他獨自面對附生芮根的惡靈時，往芮根的身體痛毆、引誘惡靈附生在他身上，這是默林神父不會做的，而在最後選擇與惡靈同歸於盡的那一躍，是為信念的殉道，卻也是有違教義的自殺，是此片最令人耐人尋味之處。
《大法師》留下許多意味深長的地方，無論是此片刻意的留白或是未解的謎團，有些人覺得迷人，而有些人覺得困惑。在接近 50 年後的現在，《大法師》並沒有消失，我們已經知道此片已衍生出許多褒貶不一的作品、也被無數電影致敬。在「默林神父」麥西馮西度逝世、導演威廉佛瑞金現身說法的紀錄片《超信仰分析：大法師》(Leap of Faith: William Friedkin on The Exorcist) 上架 Giloo 影音平台的 2020 年，這部經典恐怖電影，值得你再次重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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