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福島縣相馬地區的國道113號旁，廣大的農地中佇立著高達23公尺、樹齡超過260年的巨大銀杏樹——白幡的銀杏。顧名思義，樹下隱身著一座白幡神社，亮紅的鳥居雖小卻有點睛之妙，讓整個畫面更有和風詩意。
「哎呀，可惜銀杏還沒有完全轉為金黃色。」
11月下旬的這趟福島縣濱通之旅，感受當地的秋意雖是目的之一，受到今年暖秋影響，以及造訪時的天況，無法每處都遇見最爛漫的秋色，同行者不禁嘆息。然而，我反而因此感到一絲欣慰，福島縣沒有什麼不同，有四季，也會受到全球氣候影響，遇到複合式災害雖是不爭的事實，卻因此發展出新的福島。時隔半年再度造訪，看選擇留在家鄉的人們如何用自己對這塊土地的愛，耕耘出新的事業。
返鄉新世代，地方新能量
雖然「白幡的銀杏（白幡のいちょう）」沒有預期的金黃，當我們踏入位在雙葉郡中西部、依傍阿武隈山的「川內村」時，紀念日本詩人草野心平的「天山文庫」與由老屋改造的咖啡廳「Cafe & Gallery 秋風舍」靜靜地座落於秋風中，被紅黃綠點綴著的大自然溫柔包圍，欣喜用相機捕捉美麗的同時，全身自然地放鬆了下來。
這兩個地方的共同點，是從小在川內村長大的志賀風夏女士。在東日本大震災後，她身邊同年代的朋友多半選擇定居在其他地方，面對村子可能面臨的後繼無人問題，她決定大學中輟回到川內村。初期她擔任「天山文庫」的管理者，同時幫助移居到當地的年輕人適應環境，目前則是專注於經營咖啡廳「Cafe & Gallery 秋風舍」。
這個空間原本是她陶藝家父親的藝廊，旁邊屋舍的外頭仍可以看到柴薪，志賀一家仍持續創作著陶藝。在她的規劃下，老屋成為了有餐飲座位、藝廊空間、詩人草野心平的書區的複合式空間，不時也會在入口處座位區舉辦工作坊。「村落都是自給自足，並沒有去咖啡廳吃飯的習慣」，也因此志賀女士認為打造交流據點的必要，在此不只可以讓新移居者融入當地，也讓年輕人重新認識自己生長環境的魅力，甚至也提供了周遭農民了解自己的農作物可以如何被應用的機會，甚至得到改良的契機。對於旅人來說，也是個可以沉澱心情，自然地感受當令里山文化與溫暖的「老家」。
再前往至川內村的西北方山上，高田島地區標高約750公尺之處，雄武的阿武隈山前，是廣達4公頃、栽培有約13,500棵葡萄樹的高田島葡萄園（高田島ヴィンヤード）。福島雖然有「水果王國」的美稱，但是「生產葡萄酒」卻是近年的新嘗試，其中特別是這個經營高田島葡萄園的「川內釀酒廠（川内ワイナリー）」備受注目。
一切要回溯到2016年，此農園在村民的協助下種植了第一批兩千株葡萄種苗。前東京電力的核能技術人員北村先生看準了這塊土地的潛力，加上個人對於葡萄酒的喜好，決定為振興當地開始新的葡萄栽培事業。不過福島雖然是知名日本酒產地，卻是葡萄酒初學者，在多年的反覆嘗試錯誤中，總算到2021年打造出釀酒廠，並於2022年春季販售第一批的葡萄酒。目前主要栽培的品種是，白葡萄酒之王「夏多內」，以及用於釀造紅酒的「梅洛」和「卡本內蘇維濃」等。
天時地利還需人和，從「川內釀酒廠」的團隊，即可感受到新生福島的活力。總經理遠藤一美先生（圖右）原本是與釀酒完全無緣的川內村公務人員，不過被派駐時，他也非常認同為了振興當地，需要挑戰新的農業。讓釀酒廠步入軌道的則是在東京長大、求學的釀造師安達貴先生（圖左），將求學與實際在釀酒廠任職時的經驗運用在這全新的農園裡，他表示想做出的是適合配當地阿公阿嬤的日常鄉土料理的酒，這個新嘗試不只是讓福島有新的商機，更是為當地的飲食文化注入新的可能性。
文化傳承，帶著笑容從大自然中找答案
在秋季變澄黃的不只銀杏，柚子也是應景水果之一。我們回到了濱通地區中靠近海邊的小鎮，被說是日本最北端適合栽種柚子的「楢葉町」。
「一切都起因於1986年左右，政府開始推行『一村一品運動』，讓每個地區都能打造出當地代表性的產品。於是我爸爸那一輩的意願者們成立了柚子研究會，並開始種植約500顆柚子樹。……」
現任的楢葉町柚子研究會會長松本廣行先生，邊掛著他的招牌笑容，邊娓娓道來當地與柚子的緣分。東日本大震災發生後，農家從原有的10戶剩下3戶，原本開發的柚子酒商品「楢葉町的柚子里愛（ならはのゆず里愛）」也暫時無法販售。經過兩年的重整，才重啟了柚子栽培與相關商品製作，目前農家也增加為7戶，新增的4戶經驗尚未成熟，期待5年後的豐收。詢問松本先生種植柚子的秘訣，再度看到他燦爛的笑容後，驚訝得知他的秘訣就是「把環境整頓好後一切都交給大自然」，讓柚子自立自強。
晴空萬里下，看著松本先生的「作品」們，邊吃著他太太自製的涼拌柚子蘋果，全身上下得到了一股純真又堅毅的力量。
從黑白記憶到彩色創意，賦予當地食材新生命
往南來到了濱通地區最南端也是最大的城鎮「磐城市（いわき市）」，沒有比廚師荻春朋經營的餐廳「HAGI」還更適合此趟秋日訪行的最後一晚。荻先生出身於磐城市，在法國學習廚藝後，2000年回到家鄉磐城市開法國料理店，在疫情過後，更跳脫法國料理的框架，提供活用當地食材、可以品嘗到最原始滋味的「創意料理」。
特別是在311東日本大震災後，為了能協助振興與提升當地生產者的生活，荻先生也改變了原本選購食材的方式。他以適當的價格購買高級食材，並且使用的食材中，有九成以上來自於從餐廳開車一小時以內的地方，從福島引以為傲的「常磐海產（常磐もの）」，到當地朋友畜養的經養牛、蔬菜、水、酒，甚至是料理使用的木柴。套餐中搭配的酒款中，也有我們造訪的「川內釀酒廠」出產的葡萄酒，以及楢葉町柚子研究會的柚子酒「楢葉町的柚子里愛」。
一道道色彩與美味兼具的料理上桌，很難想像荻先生在東日本大震災後，回憶都變成了一片黑白。他運用了自己的廚藝，以及想要為家鄉貢獻的心意，讓當地的素材不只是限於鄉土料理，以創新的表現方式讓當地生產者也願意一起挑戰更多的可能性。
結語
無可否認，核廢水排放問題又掀起了爭議與隱憂，「風評被害」根絕之日似乎遙遙無期。然而，實際走訪相馬雙葉漁業協同組合以及松川浦漁場，除了降低漁獲量，當地業者也實施漁獲的自主檢驗，並以比國家制定的標準更嚴格的數字（50貝克勒）來把關，確保消費者能食用到安全的漁產，而目前確認到的數值都在10貝克勒以下。
漁產豐盛之餘，黑潮與親潮交界所孕育出的海域，也讓當地成為絕佳的海洋生態教育之處，「海藍寶石福島水族館（アクアマリンふくしま）」不只突破玻璃建築物的極限，以三角形水族箱完整重現黑潮與親潮的交界，也融入了動物園與生態公園等要素，讓大小朋友能在寬廣的館內一一認識約800種生物。
看著水族館映照著園內的大池塘，心情充滿著感恩。每一位受訪者的專業不同，但是對於家鄉都有相同的深厚情感，謙虛的同時充滿勇於面對自然與人為挑戰的精神。那麼我們是否也能卸下疑慮或偏見，多去了解增加想法的彈性呢？福島濱通地區已經準備好，等著讓大家重新感受山林海水的恩惠。
延伸閱讀
【前進新生福島】歸零的故鄉，太平洋沿岸「濱通地區」蓄勢待發
原文連結
延伸閱讀
【一起重新認識福島】福島當地的法國餐廳HAGI ＆ 東京也吃得原汁原味的福島PIAS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