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翁申霖
圖片 : 今周刊攝影組
台積電前共同營運長蔣尚義（人稱蔣爸），從台積電(2330)退休後，二進二出中芯國際（SMIC），在他出任中芯副董兼執行董事後，於去(2021)年底請辭，正式退休赴美定居。今(2022)年3月，蔣尚義在美國接受「電腦(計算機)歷史博物館（Computer History Museum, CHM）」口述專訪時，首度對外揭露加入中芯的心路歷程，除了提及是老同事邱慈雲牽線促成，同時他也坦言，加入中芯是「一生中做過最愚蠢(foolish)的事情之一」。
蔣尚義接受CHM的口述歷史訪談中，除了談及自己一路來的成長過程，也暢談加入台積電、參與中芯的緣起，由於當前美中科技戰打得正火熱，這一場訪談曝光後隨即引發半導體界關注。
身分是「美國公民＋台灣人」 蔣尚義嘆：從不被中國信任
外界都相當關注蔣尚義二進二出中芯的內幕，他向CHM透露，當初之所以會加入中芯，是因台積電老同事、前中芯執行長邱慈雲請他幫忙，不過，考量到中芯與台積電同是晶圓代工業，直接協助相當敏感，後來便擔任間接性的獨立董事；蔣尚義表示，在進入中芯之前，他去告訴台積電創辦人張忠謀這件事，「是他們邀我去」，那時張忠謀回他「Okay」，他才同意邱慈雲要去。
但在中芯正式宣布之前，消息早先一步外洩，在台灣引起很大關注，蔣尚義說，這完全在自己意料之外，之後他在台灣形象變得很差，原本形象還蠻好的，那件事讓他形象大傷。
蔣尚義在2016年加入中芯後，期間一度出走轉任武漢弘芯執行長，後又回鍋中芯，他透露，由於自己具備美國公民的身分，加上是台灣人，中芯官方政治色彩濃厚，因此即便他貴為副董，仍不被中國信任，這讓他感覺很不好受，加上當時蔣尚義於2020年回鍋時，引發中芯共同執行長梁孟松憤而請辭的風波，種種事件讓他僅當了1年的副董便提出辭呈求去。
蔣尚義加入中芯國際時間軸：
2016年出任中芯獨立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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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6月出任武漢弘芯（HSMC）執行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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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2月15日回鍋中芯擔任副董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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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1月11日請辭中芯副董事長、執行董事職務
談及跟中芯的各種糾葛，蔣尚義坦言，加入中芯是個錯誤，「人有時會做對，一生中也會做一些愚蠢的事」，而這是他做過最愚蠢的事情之一。
▲圖／取自集微網微博
出任武漢弘芯CEO 蔣尚義：簡直是一場夢魘
在回鍋中芯擔任副董事長之前，蔣尚義受武漢弘芯的延攬，出任執行長一職，當時的武漢弘芯還高調引進可生產7奈米及以下先進製程的極紫外光（EUV）微影設備機台。
蔣尚義加入中芯3天後，美國針對中國進行擴大制裁，中國無法購買到任何可做先進製程的設備，「具體來講，不能做7奈米」。
誰也沒料到，蔣尚義擔任武漢弘芯執行長期間竟爆出財務危機，甚至被稱為「世紀騙局」，談起這件事讓蔣尚義直呼，整件事就像一場惡夢。
▲下排：台積電創辦人張忠謀；上排左起：台積電創辦人張忠謀夫人張淑芬、台積電董事長劉德音、前台積電營運長蔣尚義、台積電總裁魏哲家。
台積電18吋晶圓為何喊卡？蔣尚義：關鍵在張忠謀一句話
蔣尚義在訪談中也提及，約莫10年前產業合作發展的18吋晶圓，當時全球都熱衷於發展18吋晶圓，唯獨台積電第一個跳出來「喊卡」，為什麼？
目前用於生產晶片的最大尺寸晶圓為12吋；但大約10年前，全球半導體產業致力發展18吋晶圓，以生產更多晶片，並降低成本。
蔣尚義表示，晶圓尺寸提升，不但可以生產更多晶片，還能降低生產成本，他回憶道，當時的半導體產業開始發展更大的18吋晶圓，包括英特爾（Intel）、台積電、三星（Samsung）、IBM 和格羅方德（GlobalFoundries）等晶圓代工廠組成 Global 450mm Consortium（G450C）聯盟，與半導體設備商合作開發18吋晶圓製造設備和工具。
但就在2017年，市場對18吋晶圓熱情降溫，至今所有大廠仍都用12吋晶圓量產晶片，主因在於台積電態度開始改變。「人們說邁向更大晶圓是因為更具生產力，但這說法不完全正確。它更是一場遊戲，讓大咖佔小咖便宜，獲取優勢的一場遊戲。」蔣尚義說，英特爾是推動18吋晶圓的主要公司，因為能獲得市場優勢、勝過較小同業的一種方式。
然而，發展18吋晶圓不只提升生產力這麼簡單，這讓晶圓代工產業只剩大企業才能加入，因為18吋晶圓設備價格高昂，不是較小企業能負擔，進入門檻更高，晶圓代工產業只剩資本雄厚的大企業能加入。「過去我們的競爭對手是聯電、中芯，那些規模比我們(指台積電)小很多。我們推廣18吋，我們比他們有優勢；但現在，我們只有兩大競爭對手，英特爾和三星。兩家都比我們大。因此，(發展18吋晶圓)這對我們沒有幫助，實際上是在傷害我們。」
一旦繼續發展下去，蔣尚義透露張忠謀當時說的話，台積電會從池塘大魚變成汪洋小魚，在開會不下10次後，最終決定不繼續發展18吋晶圓，並優先重視先進製程；而台積電這一舉動也代表著18吋晶圓計畫正式終結，「此後沒人再談它」。
張忠謀對員工期望高 蔣尚義：用錯誤方式做簡報「麻煩就大了」
蔣尚義在訪談中也透露，當時跟在張忠謀身邊工作時發現的「秘密」。他表示，假如張忠謀要求下屬做報告，他就會抱著很高的期望，預期該員工說出其負責的領域最重要的事，「而這件事是他不知道的」，這是他的期望。
蔣尚義指出，假設張忠謀給員工30分鐘的時間做口頭報告，以他本身是個工程師來講，過去被訓練為給文件、說明文件，「問題就在這，一旦開始說明這是我的實驗，這是我的方法，這是我的資料、還有我的解讀，然後這是我的結論。」蔣尚義說，如果你對張忠謀用這種方式做簡報，「那你就麻煩大了。」
因為張忠謀對這種事完全沒耐心，他在聽報告的前5分鐘就迷失了，之後的25分鐘，「你會很難過，他會撕了你，會責備你，會批評所有的這些，還會撕了你的報告，叫你出去。」
所以這時你要逆向，直接告訴他「結論是這個」，他會說「哦」，然後他會想，「我的30分鐘已經值得了」，並非常有耐心聽你說細節，還會對你很好，會非常非常有耐心，因為他的30分鐘已經獲得回報了，他已經得到他要的了。蔣尚義透露他對老闆的觀察，說自己花了4、5年時間才搞懂，當時也跟同事分享這個秘密。
最末，訪談問起蔣尚義是否還有回去工作的計畫，他說，自己即將滿76歲，已經是第3次退休，目前沒有打算再回去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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