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 different times, fashion is always outrageous.”
Elsa Schiaparelli
咆哮的二〇年代,戰間期(Interwar period)短暫的紙醉金迷,多少絢爛綻放,Elsa Schiaparelli便是其中一個橫空出世的天才設計師。骷髏晚裝、龍蝦裙、高跟鞋帽,在她手下多少前無古人的作品為當年的時尚界添上精彩的浮誇;也許「設計師」一詞不足以形容她的重要性,只因她的設計都是可穿戴的藝術品,透過超現實主義(surrealism)的手段,與務實、平淡、沉悶背道而馳。
這名奇女子的一生注定充滿跌宕起伏,雖是在意大利的貴族家庭出生,其家人都是著名學者,她卻偏偏不受世俗拘束,走上與別不同的道路。一九一一年,年僅二十一歲的她出版詩集《Arethusa》,以古希臘海洋女神作為繆思,當中的感性和奇思異想不為傳統的天主教父母認可,她便被送往瑞士的修道院寄宿學校以作規訓,誰知她竟然上演絕食行動抗議父母的獨裁!後來Elsa Schiaparelli為逃避父母為她安排的婚姻,她先後去了倫敦和巴黎,與詐騙犯Willem de Wendt墮入愛河,繼續浪跡天涯。期間,他們在一九一六年前往美國,Elsa結識了Francis Picabia、Man Ray等超現實主義藝術家,為其品牌美學埋下種子。後來de Wendt在她誕下女兒Gogo後拋妻棄女,Elsa便在一九二二年回到巴黎,同時結識二〇年代的「時裝大王」Paul Poiret,以中年單親媽媽的身分踏入時尚界,自學打版、剪裁、針織、縫紉等技巧。
如此決定,可謂象徵着其第二人生的展開,同時也注定Elsa Schiaparelli這個名字,必定在時尚圈青史名留。
一九二七年,Elsa Schiaparelli推出名為「Trompe-l’œil」的套頭毛衣,以針織技法將蝴蝶結、衣領、袖口等圖案編在毛衣上,呈現別具玩味的錯視效果,同時奠定其超現實主義的設計風格。如此設計在當時可謂相當大膽創新,同時亦啟發不少後來者的印花設計;亦因為別具叛逆和浮誇味道的風格,讓她在百花齊放的巴黎時尚圈闖出名堂。其後,她持續在三、四〇年代大放異彩,與一眾著名的超現實主義藝術家好友合作,開創詭譎多變而絢爛華麗的風格,當中最著名的自然是Schiaparelli與Salvador Dalí的友誼。不少品牌的經典之作如龍蝦裙、高跟鞋帽、電話撥輪粉餅盒等,都帶着濃厚的達利式荒誕。而在她的自傳《Shocking Life》中,她甚至坦承部分作品並非只是致敬或啟發:「達利經常探望我,他甚至在完成一幅畫作後,便與我完成了一件縫着數個抽屜的外套。」而達利本人亦在回憶錄中,認為Schiaparelli的服飾店在凡登廣場(Place Vendôme)開幕,是「奠定了時代精神」的重大時刻。而超現實主義,同樣成為Schiaparelli的代名詞;與她交好的藝術家如達利、Jean Cocteau、畢卡索、Alberto Giacometti等人,更被冠以「Schiap」之名。Coco Chanel曾稱Schiaparelli為「那個來自意大利的藝術家」,雖是譏諷她的服飾過分浮誇,卻偏又反向證明其作品的藝術性難以取代。
雖說一山不能藏二虎,但同一個時代裡卻能有很多個天才相繼湧現。同樣與藝術家交好、同樣白手興家,一針一線職就自己的時尚王國,Schiaparelli與Chanel倒有着瑜亮情結,甚至連上流派對都鮮有同場。大概是二人的時尚哲學大相逕庭,前者偏重「衣不驚人死不休」的想像,猶如她開創了使用「shocking pink」的先河;後者則更在意服飾本身的簡約與俐落,好比她鍾情易於搭配、永不過時的黑色。若Schiaparelli象徵二〇年代超現實主義,對抗因理性而帶來的痛苦,Chanel則更像現代主義(modernism)在當年時尚界的舵手,破除封建給予女性的桎梏。這兩個品牌在二〇年代出現,在戰間期迅速發展,大概也是時代精神(zeitgeist)的不同面向,很難說哪個更重要。只是後來二戰後Schiaparelli的品牌一蹶不振,至一九五四年代倒閉,而Chanel則在同年東山再起,熬過納粹間諜與反猶等指控,則也是時代的選擇。
或許當代仍有識貨之人,又抑或命運不許明珠暗投,Schiaparelli的品牌在五十八年後於二〇一二年重新營運,翌年找來「高級訂製服之王」Christian Lacroix重掌大旗,重返巴黎高訂時裝周;後來Marco Zanini和Bertrand Guyon先後入主,以新人事新作風的姿態重新進入時尚圈的視野。而品牌現任創意總監Daniel Roseberry則在二〇一九年繼任,以大刀闊斧的改革姿態交出一張又一張亮眼的成績表。他不僅繼承Schiaparelli女士的超現實主義美學,同時注入當代的觸覺和詩意,從Lady Gaga在美國總統就職典禮上穿的藍紅禮服與金鴿胸針、Bella Hadid在康城影展穿戴的金樹項鏈和低胸連身裙,到Kylie Jenner的獅子頭晚裝,那種視覺震撼與詭奇荒誕比之Schiaparelli仍在之時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既能抓緊講究焦點、搶眼的時代脈搏,又能在設計細節處呈現獨特見解,正是Daniel Roseberry的功力所在。逾一個世紀前開創品牌至今,途中雖然歷史中斷,品牌仍然呈現着叛逆者的驕傲,想來Schiaparelli女士也會慶幸,且無悔當年一往無前的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