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後揪同事喝酒，是調劑還是霸凌？

多年前的一個午後，筆者在位於香港中環交易廣場（Exchange Square）的辦公室中，剛結束了一場與總裁的重要會議。由於會議的結論是正面的，且有助於子公司的後續發展，會後我和香港籍的總經理一邊雀躍的討論著後續的預算分配與人事佈局，一邊卻又覺得資訊量太過龐大，腦袋一時間快轉不過來了。

總經理看了看手錶，已經接近下午 5 點半，毫不猶豫的說：「走！LIBERTY！」還在一頭霧水的我，便被總經理拉著跑出辦公室，搭著電梯直奔一樓。

出了交易廣場右轉，映入眼簾的景象瞬間令我目瞪口呆——在商辦林立、車水馬龍的中心商業區，竟有一處露天廣場，約莫 40-50 位西裝筆挺的華籍、歐美籍白領，有的搭著高腳桌、有的隨性站立，共同處則是人手一杯啤酒，輕鬆愉悅的交談著。

「這⋯⋯現在不還是上班時間嗎？」我心中默默唸道。一回神，總經理已經捧著兩大杯 500ml 滿是泡沫的啤酒，撇了撇頭，示意著走向人少的空曠處。

從未在上班時間喝過任何酒精飲料的我，還怯生生的正在猶豫，只見總經理豪邁的暢飲了一口，沒有任何傳統的餐桌禮數、催酒、敬酒文化，我也就拋下所有顧慮，與總經理一邊喝著啤酒，一邊暢談自己對子公司發展的各種想像與藍圖。

那個傍晚似乎解開了許多我和總經理間的保留與猜疑，當兩人滿臉通紅帶著一絲憨笑揮手道別後，那一夜，沒有任何人要求我，我竟自發性的通宵熬夜，完成了一份帶有「微醺」氣息的子公司中長期發展計畫書，更在一個月內通過了審核，並撥下第一筆預算。就在那一刻起，我和總經理便成了命運共同體，開啟人生中最重要的數年職涯高峰期。

場景轉換到上海，那晚是筆者入職一家台商公司的第一天，臨到下班時分，我恭恭敬敬的請示直屬主管是否還有其他交辦工作？主管帶著一絲詭異的笑容說：「沒了，但可別想開溜，還有『震撼教育』等著你⋯⋯。」

不到 10 分鐘的路程，我和主管來到一家漆著大紅色外牆、招牌上佈滿燈泡、霓虹燈的台菜餐廳，一進門，撲鼻而來滿是煎炒類熱菜和酒精混和出濃濃的「家鄉味」。一眼望去，餐廳盡頭的大圓桌上，白天在辦公室看到的幾個熟面孔，已滿臉漲紅、東倒西歪在桌椅旁，顯然這桌已開局一陣子了。

一位醉醺醺、嘴歪眼斜的同事看到我和主管到來，用著幾近破音的嗓子吼道：「你們怎麼這麼慢啦！遲到的自己知道要怎麼樣⋯⋯罰 3 瓶啦！」

接著，可想而知的，我們所熟知那些酒席文化，例如：新人逐一幫前輩們叫酒、倒酒、敬酒、他隨意你乾杯、講的笑話不好笑，喝！叫不出前輩的中文、英文名字或綽號，喝！甚至還有乾杯時酒杯舉得比前輩高了半個拳頭，而被當眾調侃、罰酒⋯⋯等。

折騰了一整晚，回家時已是凌晨一點，又吐到兩點，迷迷糊糊的睡去又醒來了不知多少回，直到窗外的陽光隨著鳥叫聲微微射進屋內，清晨 7 點，頭頂著彷彿快裂開般的陣痛和還未消散的酒氣出門上班。那天，我一共見了幾位客戶、說了哪些話、開了幾場會，在當天下班後依舊回想不起來。

而對待新人的基本規格，則是 3 個月內，每週 1-2 次的狂飲爛醉後，才偶爾能在邀約時說不。

6 個月後，我便離開了那家公司。

飲酒文化的反思

同樣是華人、同樣在職場、同樣是飲酒，卻有著截然不同的景象。前者把飲酒視為一種調味劑、催化劑，在酒桌上的關係是平等開放的，反而能激發出更多靈感和工作效率，同時也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後者，則是一種用來彰顯權勢、高下關係的象徵，反而加深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不但無助於提升工作效率，反而使人心生厭惡而轉頭離去。

當然，職場上的飲酒文化不止存在於華人世界，甚至在其他國家（有時是特定產業）也存在著為了工作而不得不接受不健康的飲酒方式，但根據英國、日本的調查，近年來 30 歲以下的年輕族群對於職場中的飲酒文化都越來越不能認同。或許隨著時代的更迭，酒精與職場間的關係終將越來越薄弱，也或許在未來這將不再會是個議題。但我們更應該反思的是，傳統職場的飲酒文化到底是為何被年輕世代拒之於千里外，而漸漸成為歷史的產物？

筆者希望透過自身的正、反面案例，促使讀者們一起共同思考，酒精仍是中性的，區別只在人們是「利用」還是「誤用」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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