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金熹暻 圖/Shutterstock 責任編輯/吳丹華
編按:單身者如何維持獨自生活的快樂,並創造與人共同生活的安全感?6位韓國女生透過共同學習、照顧、旅行,在一棟公寓裡,集結了23戶單身女性,既獨立生活,又是在需要時可互助的鄰居。她們強調「互相添麻煩」的練習,是長期獨居者的必修課,並將此視為一種自我照顧。這群女性透過日常相互扶持,正描繪出老後生活的另一種可能性。
檢視「非飛」20年來走過的路,這似乎是個模範樣本,她們讓考慮不婚生活的女性們想像理想生活的路徑,把理想逐漸走成現實。
由6位不婚女性發起 23戶單身女生同棟公寓獨立生活
非飛是源於2003年由6位30多歲不婚女性組成的全州婦女熱線小聚會,也就是「非婚者們的飛行」。她們透過共同學習、旅行、一起玩樂而變親近,2006年她們開始在同一棟公共租賃公寓裡,以單人戶鄰居的身分生活在一起。2010年她們即將邁入40歲,為了認識更多不婚女性,她們成立了「女性生活文化空間非飛合作社」(以下簡稱空間非飛)。
在2016年轉變為合作社的空間非飛中,有50多位不婚、已婚的女性參與,她們一起寫作、運動、討論居住獨立或照顧父母等感興趣的話題,討論關於獨自生活之力量的議題。這期間,搬進這棟公寓與她們成為鄰居的不婚女性增加到了23戶,以類似村里活動中心的空間非飛為中心,她們獨自生活,卻又維繫著鬆散的關係。
空間非飛位於流經全州市的全州川附近主要街道上一棟商業大樓的3樓,雖然餐廳、KTV、美容院的招牌遮擋了整個建築,但一進入空間非飛,便有一股溫暖、溫馨的氛圍迎接訪客。
我去拜訪時,空間非飛的全職員工摩乙(마을,51歲)、珠兒(주얼,48歲)、春春(봄봄,50歲)都在忙著為老年的居住共同體建立合作社。
沒有規則、若即若離的共處 歸功核心成員的積極回應
通常我們認為不同的人要共處就需要規則,但非飛的獨特之處就在於它沒有規則。
當住在租賃公寓的不婚女性單人戶超過整棟公寓戶數的2%時,她們開了公寓居民聚會聊天群組,沒有規定、會費、義務或定期聚會,只是維持著鄰居程度的距離感。想了解這個沒有任何規則的共同體如何運作,首先就要了解非飛的3層結構。
如果我們畫一個3層的同心圓,那麼非飛的核心是從2003年開始到現在聚集在一起的6人群體;以這個聚會為基礎畫出更大的圓,這個圓是包括空間非飛6人在內的11名合作社成員,還有50多位自由進出的會員;而在最鬆散的虛線圓裡,是由同公寓23名鄰居組成的居民聚會。
這些人之間有空間非飛的會員,也有的人不是會員。非飛、空間非飛、公寓鄰居中,大家根據自身需要,有人橫跨3個圓,有人只橫跨1、2個圓。雖然有些人關係密切、有些人關係鬆散,但大家的資格和權利並沒有不同。
春春表示:「公寓居民聚會也只是在群組聊天室相聚的關係,由於並沒有一個義務參加的活動,所以23人中也有些人互不認識。但不論是誰,都會認識空間非飛裡的某一個人。」
彼此什麼都不干涉、不計較貢獻多少,這樣還能維持網絡的秘訣為何?其中關鍵在於非飛。
「即使沒有規則,社交網絡還是能運作的原因是『一直有個準備回答的人』在其中,而這就是非飛。我認為如果要一起生活,『懂得回應』非常重要。如果有人遇到難題並發問,不論是什麼情況,我們這3位空間非飛的全職員工中就會有一個人回答問題,即便是小問題還是會去跟物業管理方協調,親自確認他們重視整個問題並解決。因此,就算不聚會,也不要求大家付費,大家還是能感受到這個網絡正在運作,讓人感受到共同生活的安全感。」(摩乙)
在互相照顧的共同體 專注在自己想做的事
她們共同經歷大小事,且用長期維繫的力量來「學習、照顧與旅行」,她們特別強調「學習與照顧的搭配」。
「非飛中的某個朋友得了癌症,從那時起,我就開始一起跟著學習病人該如何生活。學習是為了理解朋友,並和朋友共同生活。其實如果家人生病,我也不一定會為了理解而學習,但當共同體的成員生病後我就開始學習了。
病人對人生的思考與經歷與我們不同,沒生病的人單純認為『生病就去醫院手術再出來就好了』,不曉得用病人的身體過日子是什麼體驗。但不曉得的話,就很難與生病的朋友產生共鳴,可能會經常要求病人要表現得『正常』,所以我才決定一起去醫院,不只是照顧,而是一起學習。
一段時間後,其他朋友開始照顧父母,我也一起思考如何照顧父母,一邊學習一邊想著要如何將這些狀況納入討論中。每個人的人生經歷並不僅僅是個人的經驗而已,而是我們共同的經驗,我們要一起找出克服問題的方法。」(摩乙)
聽了摩乙的故事,我的心漸漸暖了起來,充滿了平靜的感動。如果非飛裡有人生病,健康的人並不會離開,而是一起停下腳步來學習,努力理解生病朋友的日常並互相照顧。如果有人照顧父母的負擔加重,她們也不會脫離共同體,而是成立「照顧父母自助聚會」,分擔痛苦並彼此安慰,就這樣互相扶持、互相依靠。
春春表示:「非飛最重要的原則並非在團體中我們該成為什麼,而是各自專注於自己『想做什麼』。在這個過程中,非飛成為了相互鼓勵與支持的安全關係與安全空間。」她用一句話概括了這一點,那就是「互相照顧的共同體」。(相關閱讀:不讓姐妹孤單老去,倫敦50+獨身女子社區New Ground)
練習麻煩別人也被別人麻煩 懂得求助也是一種自我照顧
互相照看、接納彼此的請託,抱著我有天也可能會需要拜託別人的心,這對長期獨自生活的單身者來說,感覺多少有點困難。例如,我極度討厭給別人添麻煩,因為很難或討厭向他人請求協助,所以習慣獨自解決一般的事情。
直到某天我才意識到,我不喜歡給別人添麻煩或拜託別人,正是因為我討厭別人給我添麻煩或拜託我,我甚至不願意得到別人的協助。這不就是「小氣之人」的定義嗎?我一直認為自己只是需要與他人保持遠一點的距離而已,但想到自己可能不知不覺地越來越像電影《小氣財神》(A Christmas Carol)中的史顧己(Scrooge),我就感到毛骨悚然。雖然我努力改變,但對我而言,這等於要改變我長久以來的習慣,所以並不容易。
從這一點來看,我對珠兒說的話深有同感,她說:「麻煩別人並創造讓別人能麻煩我的機會是需要訓練的,這真的需要練習。」摩乙也幫腔說:「尤其是獨自生活很久的人,這種人通常不太會說出『幫我』。」(相關閱讀:93歲女律師的人生智慧:不要執著沒辦法做到的事,而是樂在能做的事)
「在經營非飛的過程中,我們總是在幫別人,幾乎沒有處在請別人幫忙的立場過,因此就很難說出那句話。不過,那是因為我們沒有請別人幫忙才如此,我想若請求幫忙,無論是誰都會幫忙的。」
「懂得請人幫忙比問他人需不需要幫忙更重要,我認為這就是自我照顧。因為每個人個性不同,沒必要過度努力,但至少要學會接受別人的幫助。我認為,每個人都需要有能夠請求幫助的關係,當有人伸手試圖幫助時,懂得感恩地接受也是共同體的精神之一。」
我長期以來都獨自生活,認為自己承擔個人的生活是非常重要的,但最近我開始認為,若獨自生活就是要獨自解決所有事情的話,這種態度是在用狹隘的眼光看待獨立。
想起不久前讀《酷兒鄰居Ibanjiha》(이웃집퀴어이반지하)時,作家Ibanjiha斷然寫道:「如果我真的能搞定一人份的事情,那我就不需要社會了。」
「我們有時只能做到0.8人份,有時靠自己的能力做了1.5人份,就這樣相互交織地過生活,因此應該沒必要馬上追究自己是否做到了一人份的事情。因為隨著每個瞬間的關係改變,我們的角色也會不斷變化。」
獨自生活是可行的,但矛盾的是只靠自己一個人生活是不可能的。想在關係中存活下去,就像非飛成員們那樣,需要練習「互相照顧」、「互相添麻煩」。雖然這不是我擅長的事,但一定要練習,在見完非飛成員回家的路上,我把這件事當作養老計畫的第一件事並銘記在心。
(本文摘自金熹暻著,《SOLO女子圖鑑:獨活不獨行,自在變老的全方位指南》,今周刊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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