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晶瑩：「我鼓勵女人要自私一點。」

文│陶晶瑩  

Live Yourself

愛自己這三個字早被說爛了。  

最近一次被大量複製、造成流行，是小賈斯汀的歌〈Love Yourself〉。  這句話如果說得更能實踐一點，是Live Yourself。活出一個完整的你。

人的一生都在探索。向外，探索周遭、探索未知；向內，探索自己，和未知的自己。這樣的探索，包括了不斷地學習、改變、蛻變，然後有了更豐富的自己。這確實要立基於Love Yourself，但其實不只是給自己一條魚，而是給自己一根釣竿，或一座海洋，所以，可以說是Live Yourself。這樣的探索是不能停止的。也不應該因為體力下降、年齡增加，或身分改變而停止。它或許可以按下暫停鍵pause，但不會是按下停止鍵Stop！不然你會覺得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不見了，被剝奪了，人生沒有意義了，委屈了，自己不見了。  

有一次和一位在歌壇頗有地位的女歌手聊她的小孩，大家慫恿說，快生第二個！（天曉得我們也是文藝女青年，也不是這麼愛生好嗎？若不是為了孩子的教養和將來孩子要獨力照顧兩老的問題……） 她突然睜大眼睛，激動地說：「不行！一個小孩已經讓我沒有自己了！」我了解這句話的意思。  

原本，在一個歌手的生命中，就是不斷戀愛、創作、唱歌、沉思、醞釀、再創作。可以有一整個下午聊專輯概念，談一個小旅行給自己的啟發。可以有好幾個深夜振筆疾書，只為了琢磨一句歌詞的美。生活中努力的都是為了藝術，看大師的電影、去小劇場流下文青的淚，發了一篇只有幾個字卻有數十萬人按讚的臉書，或是點一瓶法文發音的香檳，和姊妹用水晶杯碰撞出一種天之驕女的爽快。  

有了孩子後，作息大亂，再加上新手媽媽的慌亂和產後的荷爾蒙躁動，（注意！我不叫它產後憂鬱，因為這個詞標籤化了辛苦的產婦，更激怒了已經陷入忙碌深淵的媽媽們！）生活頓時變樣走鐘。嬰兒每四小時吃一次奶。假設十二點餵一次，餵到十二點半，再拍背擠嗝哄睡到一點半，洗奶瓶消毒到兩點（餵母乳者可省這一段），睡不到兩個小時，寶寶又要吃下一餐了！如此周而復始至少三個月到半年。期間還要注意小孩偶發的腸胃不適、觀察大小便、注意吃奶的CC數、身高體重頭圍是否正常、尿布疹如何根治（當我得知國際巨星Brad Pitt也曾為小孩的尿布疹困擾時，心裡有舒坦一點）、眼球轉動是否正常、與人互動的反應，育兒書上說要刺激手掌、腳底、聽覺，大一點了要讓他多爬、刺激膝蓋，還有什麼時候學語文最好、吃什麼最營養…… 孩子再大一點，又有不同問題要注意。

曾經，我望著束之高閣的畫板和稿紙悵然若失。音樂庫裡的搖滾和另類被水晶音樂或童謠取代。盡量不接新節目，接了也像趕火車一樣地催促錄影趕著回家。就像我老公，奉獻出他可能成就事業高峰的十年，接戲標準居然是︰「可不可以不要演男主角？給我配角就好！」因為我們都選擇了想要多陪孩子一些，勢必要有所割捨。

這段期間，我們幾乎沒有了那個原來的自己。因為有了新的身分，所以我們偏離了原來的航道，必須去學習新的冒險、新的知識。但，那又何嘗不是一個新的自己？

常被問到︰「如何在工作和家庭間平衡？」  其實，這個問題更深入的意涵便是︰如何在更多身分的義務之外，還能保留那個不在乎外界壓力影響的青春期的自己？會用「青春期的自己」是因為，那時的一切仍是新鮮清明、目標明確、熱血沸騰。喜歡一樣事物便要廢寢忘食、追尋到極致。  

很多男人就算到了大叔的年紀還仍然組樂團，一幫子湊起來超過二百歲的男人專心地彈著吉他，或舉起酒杯論天下，那便是青春期的專注、心無旁鶩。這樣的女人並不多見。可能在東方的傳統中，家務仍屬於女人的專業，所以女人被剝奪了完成自我的權利，也不抗議。女人常常在走入家庭後甘願做牛做馬，專注於眼前的柴米油鹽而忘了有詩有遠方。

所以，我鼓勵女人要自私一點，當然，這也必須仰賴其他的支援系統（願意伸手幫忙的伴侶、家人、鄰居、朋友），然後在客觀條件允許下（比如說孩子大一點，去上整天的課時），一點一點找回自己。這就是我在〈告別雪季之行的驚天發現〉文章中所提到的，不甘於只做顧包包的ski mom的原因。 不要放棄參與的權利！我知道許多媽媽很累、很辛苦。但往往看到媽媽們送小孩去上各種才藝課，送到後總算鬆一口氣，就坐在一旁和其他媽媽聊天。建議各位媽媽其實可以斟酌個人體能，試著一起參與。因為媽媽們的大半時間都被剝奪了，又離不開現場，那為何不一起學習？  

孩子們上籃球課，我試著在旁邊練投籃；他們上羽球課，我和爸爸在一旁對戰；他們上攝影課，我也學到了iso、白平衡；他們滑雪，嗯，我也跟著滑。除此之外，我一點一點利用零碎的時間。

他們看卡通時，我練書法。看完卡通，關掉電視，我們一起安靜地閱讀。在車上，我選自己喜歡也適合小孩的歌給他們上音樂課（比如周杰倫、方大同、Meghan Trainor、愛黛兒）。我趁半夜看電影、練吉他，趁清晨寫作。  

原來的我又回來了，加入了這個從一個人變成四個人的行列，多了些擁擠和吵鬧，多了些過去沒有的幸福，也多了些峰迴路轉後的取捨和智慧。這就是真正的Live Yourself。  

不是要贏得美魔女的稱號，不是要別人說什麼「身材這麼辣，一點也不像兩個孩子的媽」，而是要打從心底了解自己想往哪條路去，想探索什麼，想學什麼能讓自己開心的事，忘掉家庭、忘掉丈夫、孩子，只有自己。  

一天一小時都好。Live Yourself。

摘自 陶晶瑩《╳！為何我又站在雪地上》/圓神出版
 

圖片提供：圓神出版

數位編輯：詹凱婷、曾琳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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