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年 6 月底成為失業人口的我,參加了當年 9 月中旬的空服員招募,後來順利的被日本第一航空公司錄取。後來,依公司安排,我飛到日本進行長達 3 個月的培訓。在冷風颼颼的東京,從頭學習機上服務與飛行安全,無失分地結業後,順利成為長期派駐台北的海外空服員。以下,將和讀者分享公司內的兩大黑名單文化!
面對奧客,空服員自有一套應對之道
惡名昭彰的奧客,總是讓空姐恨的牙癢癢。例如,從菲律賓首府馬尼拉一上機,就有把原本由雙手拎著的兩大袋雞蛋,下放到機艙地板,仰頭指示空姐們幫他找地方安放的批發商;或是堅持要喝某款豪華經濟艙沒有提供的飲品的大嗓門乘客,還是對服務流程與機上硬體設施千挑剔萬挑剔的商務常客;甚至是在三小時的航程裡「要」了十杯紅酒的紅臉怪。
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有機會被值班空姐寫進乘客系統裡,所以該乘客在往後五年、十年的時光裡,只要一登機、乘客系統一刷,機艙裡所有空姐,都會知道他在哪年、哪月、哪日、哪航班,曾為了能吃到魚肉飛機餐,對空姐態度不好。
奧客的光臨,通常會在空姐們還在機場辦公室時就被拿出來討論,因為乘客資訊於表定登機時間前一小時就能刷新平板觀看。一般空姐會看過去所有資料,過濾出點購特別餐的旅客,例如 23A 的鈴木小姐點了海鮮餐,27F 的客人點兒童餐等等,還會確認整台飛機載運幾位輪椅客之類的必要資訊。
至於奧客的統整,則通常出自各艙長之手。大家在飛前簡報時會圍坐辦公室長桌一圈,聽命於座艙長訂定的飛行目標,例如航程長短所對應的飛安風險以及在座的各位要微笑到什麼程度,空姐老大講完之後,就換各個艙等的老大來安排工作,也就是經濟艙艙長、商務艙艙長、頭等艙艙長。
「……以上注意。另外,30F 的高橋先生一定要特別小心唷!」在經濟艙艙長起了這個頭後,空姐群會突然超有默契地振筆疾書,埋頭把「30F 高橋」寫在筆記上,坐等艙長繼續說明。
「他上次搭國內線的時候,嫌我們沒有笑容,有寫客訴,大家經過 30F 的時候要記得多笑一點唷!在廚房忙的時候,笑不出來就記得把簾子拉起來遮。還有,他一年前飛雅加達那趟,坐商務艙 8B,他沒選到漢堡排唷!這次他雖然坐經濟艙最後幾排,但是我們等等準備餐車的時候,還是先拿菜單偷偷給他選他要吃哪道,要特別幫他預留唷!大家清楚了嗎?」艙長報告完,空姐群就會在筆紙摩擦的沙沙聲之中應聲說好。
等到全體空姐移動至登機口、上飛機各就各位、迎接乘客,直到乘客人頭全部切齊椅背頂緣後,我就會假借發枕頭之名,晃到 30F 的高橋先生面前一睹他的面目。旅途中,只要順著團隊默契,不要惹出新事端,奧客通常都能表現得服服貼貼,如果奧客是基因的緣故不得不惹事,空姐們也就打開平板據實記錄下他的行徑,然後三五人退到廚房裡縮成一團講他壞話。
空姐們流傳超長「座艙長黑名單」
面對奧客,空姐們理所當然地可以團結一致刀口向外,但要是今天手榴彈是握在座艙長手裡,人人自危呢?踏著輕鬆的腳步、天天真真地上班去,又要怎麼預知今天的領頭羊是笑眼怪物?這種時候,LINE 的記事本便化身空姐手上的高空秘笈。
首先,日籍空姐間會流傳一份日語版的「座艙長黑名單」,裡面幾乎沒有標點符號,一位座艙長自成一段落,漢字與平假名詳載該頭頭的姓氏名字,還有她風光上榜的原因,諸如「一直指使人,超級邪惡」、「態度超差、口氣很不好」、「進到廚房不准大家用紙巾」、「會一路管來管去到經濟艙」、「問題超多,而且說一套做一套」、「會找一個人針對,而且不准大家休息」、「堅持日本酒一定要擺出來不然會生氣」等等言簡意賅的敘述都有,食指得滑個三四次螢幕,才瀏覽得完;而這份另類的自保條目,曾經由台灣學姐中和日本空姐比較要好的幾位,複製到台籍空姐的 LINE 群組裡,供大家查閱。
飛久了,便不難看出有一些「惡名昭彰」的日籍座艙長,其實只會折磨自家人,對海外空服員反而盈盈笑臉。我曾經和一位鄰家大姐氣質很重的日本空服一起待過經濟艙,她全程傻笑,工作風格也很隨和,搬東端西臉都沒垮掉,目測應該 40 初頭歲,機組人員輪流在廚房裡休息時,我還能跟她用殘破的英文聊出笑聲,所以後來某一次的飛前簡報,跟她再次同班而她被指派為座艙長時,我還喜出望外,想說這麼友善的人當首領,今天的節奏應該很簡單。
我就帶著「想不到有人累積了年歲卻不失柔情初心吶!」的讚嘆上飛機。餐點送完,我跟幾位日本同事在經濟艙廚房裡收杯盤垃圾時,其中一位湊到我身邊鬼祟地說:「茱桑,妳知道今天的座艙長吧?她超有名。」「咦?有名?!」我驚訝到遮不住嘴巴,有名?等等,「有名」在空姐界就是「在黑名單上」的意思啊!她怎麼可能在名單上?
日本同事接著說:「她超有名,我們要小心一點,她怎樣都可以生氣,而且超愛來經濟艙。」我眼睛還擠不回原來的大小,座艙長就比背後靈還要歡快地出現在兩位日本空姐身後,用招牌笑容問候:「嗨!大家都還好嗎?沒問題嗎?那太好囉!」再飄走,我被迎面而來的畫面嚇得無力做表情控管,等座艙長完全消失在視野裡,我連忙腰桿微微彎向日本空姐,手有點驚慌地捏晃著垃圾袋說:「可是可是,我上次跟她飛,她在經濟艙,被分到這個位子,就這個位子,她那次人超好,一直笑,都沒怎樣,我還跟她聊天。她竟然很有名!」日本同事若有所思地回覆:「嗯那她應該是針對日本人,妳知道的,有些座艙長就是不會弄到海外空服員。」
總會有那麼幾位座艙長,惡人標籤已經牢固到撕不下來,瞥一眼姓氏就能在腦中浮現她一連串的事蹟跟臉龐,上飛機前同事之間一來一往的擔憂問候,都足以顯示等等要帶隊的人是多麼難搞。
我有一次,在剛執勤完新加坡至東京羽田的紅眼航班之後,必須依據行程安排,再次搭上飛機,從羽田回到台北松山機場。因為發生了一些事,那趟 3 小時的航程可謂雞飛狗跳。當波音巨獸一落地台灣,我拖著零零散散的行囊下機入境。過沒多久,在辦公室門口遇到兩位台籍學姐,我還沒開口,大家就已經都聽說了。她們愁苦的臉蛋不是要陪我檢討事件經過,反而是扯開喉嚨安慰道:「天哪!座艙長是她喔?難怪事情變這樣!她超級有名的啦!妳快點回家睡覺!好好休息。」
奧客、座艙長有黑名單讓大家傳閱分享,想當然,一定也有份日本機長的。只是我們很少會特別注意,因為比起一關駕駛艙門就是好幾個小時的機長,隨時在身邊流竄的,還是以空服員同事與乘客為主,而且機長通常只會針對地理位置離他最近的座艙長來刁難。就算有時機長的指令很干擾工作情緒,至少還有空姐同事一起分擔、一起咒罵。所以,相較之下,機長黑名單就容易僅是 4 萬呎高空中空姐間的茶餘飯後了。
執行編輯:吳玲臻
核稿編輯:王新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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