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的老公總是不會讓人失望？

文／范瑞君

有人說：「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

第一次投胎到這世上，我駑鈍沒有前世記憶，所以不確定是不是自己選的，但第二次投胎的確是我自己點頭答應的。現在回想起來真是不可思議，在二十幾歲時就要做出和一個男人共度一生的決定！到底哪來的依據、勇氣和自信？

聽過人家說：「我知道就是那個人。」不知道能得到這種天喻的人有多少？他們直到現在都不曾後悔過嗎？

反正年過四十之後的我，這三四年常常會忍不住想著「如果人生可以重來？」

幾乎是愈來愈沒有猶豫的，我想選擇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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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奶奶。」女兒甜滋滋地撒嬌。

把奶奶哄得開開心心的，「婷婷妳出國的錢奶奶出，但要讀我們說好的科系，讀完就回來知道嗎？」

「當然。我也想趕快回來幫奶奶啊。」每次看著女兒和婆婆的應對，我就忍不住想著，「我對女兒的教導也太成功了！她對奶奶真是有一套。」

我婆婆是個能幹的女人。她是續弦，一進門一邊照顧著前妻留下來的一個兒子，一邊也努力生下一女一兒。她不嫌累的還跟在丈夫的身邊學做生意，所以現在除了我公公原本開的汽車零件工廠，她自己還眼光精準的投資了很多房地產。

其實說實話老公家到底多有錢我不知道，反正那些錢表面上我也看不清。看得到的是結婚後就住進在公婆名下，給我老公住著的民生社區老華廈。老公開的車登記在公司名下，他至今也是在自家工廠任經理的領薪階級。但我從發現懷孕就可以感受到他們家可能滿有錢。

從他們對我的態度印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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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她是誰！不，現在應該說我知道我是誰了！我起身走進她家的廁所，看著鏡中的自己。明明好像我還是我，但心中就是知道我現在是那個定期會到皮膚科診所樓上附設的美容醫學維修的女人。笑一笑，果然眼角已因肉毒桿菌而倔強的無法表達笑意。她看起來光鮮亮麗，總大方的和我們分享高檔的甜點或限量難排到的吐司。可能是剛喝完下午茶過來，或是趕著去各式各樣的才藝教室接女兒下課。

我曾經覬覦過自己認識的人的丈夫？也許……有過那麼一兩秒羨慕她的生活，並猜想讓她過上這樣日子的丈夫是什麼樣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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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畢業時當過平面模特兒，有一次和同是模特兒的朋友們去酒吧喝酒認識老公的。他本來是要追另一個女生，但我那個朋友一直有個年長的男性朋友照顧著她。所以老公當時常常找我訴苦，聊著聊著變成我們在一起。發現懷孕時，我們半同居近三個月。其實當時我也不是很確定是不是就要跟著這個男人，我不是刻意不避孕，而是我本來經期就不定期，所以實在沒料到那麼巧會懷孕。

人生有很多時候就是會由這些不可預期的意外帶著我們走向另一條路。當時的我還開心解讀成「命中注定」。

那天我在廁所刷牙準備就寢，他站在廁所門口小心輕聲地說：「我先跟媽說了。她目前還沒表示什麼，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不過我朋友是建議，我們要不要直接先去驗個ＤＮＡ，這樣也許我媽就馬上答應了。」我當時滿嘴泡沫，很佩服自己還沉得住氣漱口、將泡泡吐乾淨。然後也不顧我抓的只是個漱口杯，舉起漱口杯充滿氣勢地衝出去指著他吼：「你不要太汙辱人了！我是不可能去驗ＤＮＡ的！」他跑得好快，一下就站在大門邊。他沒見過我如此憤怒，彷彿我手上緊抓的是一把菜刀，我再進一步，他就要奪門逃命。留學國外高學歷自認聰明的他，居然編出那麼爛的藉口！什麼朋友建議。什麼媽媽沒說什麼。驗ＤＮＡ！簡直欺人太甚！從這件事情我才知，原來他們自己覺得有錢到怕人家生小孩訛詐他們。

賭一口氣，我決心一個人也要生下孩子。反而是他求我留下。我不知道他用什麼方式去和家裡溝通，反正後來他約姊姊先來關心我懷孕的狀況，看來我是通過第一關，然後姊姊幫忙回去運作。過了一陣子才有機會去拜見我現在的公婆。看來婆婆是無奈的先默認了。根據幾年相處下來我才知道，把我留下來應該是老公一生中對婆婆最大的叛逆了。

但一山還有一山高，婆婆先是說現在籌備婚事需要一點時間，到時肚子大了穿婚紗場面對他們家也不好看。等孩子生了以後再說吧。嗯……看來他們家有頭有臉，特別怕丟臉。還好女兒生下來後，根本和老公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再也沒人敢跟我提ＤＮＡ這個字眼。但婚事卻遲遲沒有下文，最後我臭著臉讓男人給女兒辦理了領養。

關於結婚，我不是沒有吵過鬧過，尤其在初期帶小孩紊亂的過程中。我沒有接工作當全職家庭主婦，拿著老公的信用卡，月底每一筆帳，他對得清清楚楚。仔細想想我根本不是他的誰。經濟上的不安全感和身體的疲憊常讓我情緒低落。可是孩子出生後，老公和公婆也滿疼孩子，我也就失去當初轉身離去的瀟灑。老公、老公叫得真好聽，他至今就是個和我生下女兒的那個男人。

我不確定那個男人有沒有真的想和我結婚的誠意。我從一開始希望有公開的婚禮，到後來只爭取入籍就好，卻都無果。在這個過程中，我只確定在他們家，婆婆是絕對的權威和主事者。有多權威？生完女兒的隔兩年，我其實思考過像婆婆當年那樣，努力再生個兒子。卑微地想著也許為婆婆的獨生子生個兒子，她就會接受我這個媳婦。但才在心中起念，卻被婆婆預先警告不行生豬寶寶，因為和公公的生肖相剋。沒錯！連生小孩都在婆婆的掌控之中。其實公公年紀大了根本不管事。但他們姊弟都異常地懼怕媽媽，所以男人也不敢不從。可能我本來就不好受孕，或許是錯過了那個念頭和時機，反正後來也沒再有過小孩。

他們姊弟甚至會很努力地在婆婆面前爭取表現。就像他們姊弟小時候被婆婆不斷告誡和要求，一定要在各方面表現得比他們同父異母的哥哥好。所以他們姊弟有時合作、有時暗地競爭。

男人直接要求我先在家教好女兒，務必有禮貌嘴甜討好奶奶，一定要比姊姊的女兒還優秀。這不用他說也是我暗自立下的目標。我常覺得他姊姊就代表著婆婆對我的態度。他們姊弟都留美，在我面前，姊姊常常就會開始和他用英文交流。兩個大學才出國的人，到底有什麼必要非得要用英文才能溝通？姊姊還會有意無意地提起他在美國以前的女朋友現在有多優秀。隨時透露一種電視劇裡的豪門傲氣，似乎在嫌棄我只有高商畢業。不知不覺，我發現我沒再想結婚的事，而是把專注力都放在女兒身上。送女兒去上英文的時間，我自己也偷偷上成人班加強。潛意識的希望養育出一個優秀的女兒，幫我在婆婆面前扳回顏面，也希望仰賴女兒給我未來經濟和精神上的安全感。一切我都要從他們家拿回來。女兒也的確非常的聰慧爭氣。

這一切沒有一件事是能讓我有顏面跟別人訴苦抱怨的。能夠忍下來的原因除了女兒，男人當初起碼為我一戰，我記在心裡，尤其愈認識我婆婆後，愈清楚他當年那一戰的含金量。生活上他算是個隨和的人，雖說每個月的帳單他會仔細核對，但其實也不會真的太小氣。看我憋屈了，偶爾會買個禮物哄我開心。家裡的事只要不是違背婆婆的指示，他也大都讓我做主。只不過我很清楚我們之間沒有婚姻的保障，我內心其實是不安的。所以我有些焦慮的比別人努力維持體態和外貌。

這段關係的確從一開始就讓我在害怕被嫌棄和被遺棄中搏鬥。

這關係始於女兒的到來，身為母親我願意一路為她拚搏。只是每當想起我媽媽，當我想到我也是媽媽的寶貝女兒時，我就會忍不住停下來想「我到底在幹什麼？」媽媽是心疼我的，正如我絕對無法接受有人這樣對待我的女兒。對於這一切我其實多是報喜不報憂，但沒有結婚是事實。一開始媽媽詢問過幾次，後來也不過問了，可能不忍心看著我瞎編她永遠聽不明白的理由。因為尊重我，所以她吞忍下來不語。

但我卻讓她失了尊重。

雖然沒有要結婚，但畢竟有了孩子，我要和男人一起生活。所以在我的要求下，由男方作東，讓雙方家長吃個飯認識一下。爸媽從桃園上台北，婆婆他們選在飯店包廂宴客，體面豪氣。但態度上著實有點冷淡和盛氣凌人，我完全感受到爸媽那一頓飯的小心翼翼和窘迫不安。那一定是因為他們看穿了我內心的恐懼和渴望，所以願意放低姿態，卑微地希求我能被善待。後來的十幾年一起吃飯的機會屈指可數，媽媽甚至曾脫口說出：「少見面少犯錯。」

我居然讓他們像小孩一樣害怕犯錯來影響我！前幾年爸媽相繼過世了，媽媽最放不下心的就是我，居然不斷地託付自己的孫女將來一定要好好孝順沒私房錢、沒丈夫、之後也沒娘家依靠的我。

每當想起爸媽，就覺得心痛對不起他們。原來讓自己活得窩囊就是一種不孝。

「如果人生可以重來一次……我應該為了看似體面優渥的光鮮外表，犧牲掉家人和自己的尊嚴，再一次選擇這個男人嗎？」

※ 本文摘自 《那些婚姻裡不能說的故事》，原篇名為〈別人的老公總是不會讓人失望〉，立即前往試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