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 年 3 月初,我終於考過了雅思,好不容易從「文盲」的牢籠走了出來。
那時的我,興高采烈地發了朋友圈,分享著「文盲也有春天」的可能性。但就在第二天,我收到了紐芬蘭紀念大學的碩士拒信。之後,我又陸續收到了幾封來自加拿大學校的拒信。至此,我申請的所有加碩,都拒絕我了。
在這個等待碩士通知的過程中,我卻突然發現自己抽中了澳洲的打工度假簽證(Working Holiday Visa, WHV)──這於是成為了我出走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現在的我,正在跑一場沒有盡頭的馬拉松,氣喘吁籲,戰戰兢兢。我不敢停下來,我只能淚流滿面地跑下去。
我已無路可退,我必須出走。
(前文請見此:《【我的潤澳手記】(一):25 歲陷入絕境,下定決心「重啟人生」》)
意外
很早之前,我就知道澳洲打工旅遊簽(Working Holiday Visa)的存在。但對於能否有足夠運氣被抽中,我一點都沒有信心。
2022 年某一天,我看到 WHV 的報名資訊後,迅速轉發給一個也對此感興趣的朋友。不久後報名管道開啟,我們更約了一個晚上,一起急忙填完了所有的資訊。但之後我並未特別關注後續消息,也沒有收到與此相關的任何回應。
對於打工度假,朋友比我更積極、更迫切。在填完澳洲的申請後,她繼續申請了紐西蘭的打工度假。因為與澳洲的抽籤(得到名額是個人運氣)不同,紐西蘭需要依賴網速去「搶」名額。為此,她甚至花錢請了仲介「代搶」,最後也成功拿到紐西蘭的名額。
知道她拿到名額之後,我非常為她高興也羨慕。但此時的我已經開始埋頭苦學雅思,無心思考其他事情。在上一篇文章中,我曾提到自己學雅思的過程,非常漫長而且充滿痛苦──從一個絕望的雅思文盲到考到雅思 6.5,我要付出很多努力。
在當時的我看來,比起短暫的工簽,學簽無疑更穩定一些。所以,我開始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學雅思以及準備碩士申請等事宜。後來在 2023 年 3 月,當我終於考到了碩士需要的雅思成績時,仍沒有收到任何關於澳洲 WHV 的確認信、也早就放棄了此事。
考完試,我和那位一起申請 WHV 的朋友,終於約在廈門見面敘舊。在她的描述中,我卻聽到了一個意外的機會──沒收到確認信,還是有可能拿到 WHV 簽證。對此我半信半疑,更覺得自己不可能有這樣的運氣,但朋友卻時不時催促我查詢訊息,希望我不要錯過機會。
在她的催促下,我在一天早上,打開了 WHV 的官網填寫訊息。那時是早上 6 點多,我順利地填完了所有的資料,迅速得讓我產生了懷疑──明明沒有收到邀請信,為什麼可以填到最後呢?我才開始意識到,我可能真的被抽中了,但因填錯郵箱或其他因素,而沒有收到邀請信。
很快,我查看了一下小紅書是否有人遇到跟我相似的情況。同時,我也給審理這個簽證的部門寫信,希望得到一個明確的結果。
那時的我,在驚喜與著急中,選擇了遞簽,並且很快收到了體檢通知。等了一段時間後,也收到工作人員的回覆,被告知信箱填錯,也終於拿到邀請函了。更令人意外的是,我居然是 2 月底最後一批被抽中的人。這真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從沒想過,自己居然有這麼好的運氣!
死纏爛打
那年 3 月,我的人生發生了徹底的改變,不僅雅思考過了,還拿到澳洲 WHV 的邀請信。被眷顧的美妙,實在是難以言說。當然,這一切也多虧那位朋友的提醒與催促,如果沒有她的幫助,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得到這個寶貴的機會。
然而,現實很快地又打醒了我──到了 4 月底,我收到了最後一封來自曼尼托巴大學的拒絕信。至此,我申請的所有碩班都被拒絕,前往加拿大留學的夢想徹底破碎。
圖/ Desert Rose 提供
從我開始以自由寫作者的身份,持續關注社會議題開始,身心障礙議題和性別議題一直是我報導的重點。但我的寫作樣本以及工作經驗,終究沒能讓我獲得性別研究或身障研究的碩士入學名額。我很慚愧,真是個無能、失敗的寫作者。
回顧過往的工作經歷,儘管我在這兩個領域深耕多年,但始終沒有接受過正式的學術訓練,尤其是英文寫作的訓練。再加上缺乏資金以及「不可抗力」等原因,我無法做深度的研究,只能蜻蜓點水地寫一些評論,也只希望能發出來而已。
這種十分迴避又不深刻的寫作方式,自然無法說服大學教授。我當然能理解他們覺得我不夠好;但看著這些客套的拒信,仍覺得無比痛苦──加拿大留學的計畫已無法執行,我只剩下澳洲 WHV 簽證這最後一條出路。
於是,看到最後一封拒信的我,休息了半小時後,馬上進入「發瘋」的狀態。我查閱墨爾本的學校,隨後給迪肯大學、墨爾本大學和莫納什大學的教授們發信,信中我向她們介紹自己一路走來的經歷,也講明自己是 WHV 的身份,沒錢沒工作,但很想得到一些學習(蹭課)的機會。
信中我也附上了履歷和學術樣本──正是提交給加碩的資料。我很怕澳洲的老師會嫌棄我寫得不夠學術性、不夠有深度,因而拒絕與我接觸。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只能懇求老師的協助,以便了解並利用一些免費的課程和資料。
對教授們的回應滿懷感激
幸運的是,澳洲的教授很熱心。一位迪肯大學的教授幫我聯絡了一些人脈;在她的推薦下,我認識了一個 RMIT 的博士生,並約好之後見面。到了下午,墨大的 Fran Martin 教授也表示願意幫我聯絡她的同事,並建議我寫信給專門的協調人員。最讓我意外的是,有一位快要休產假的墨大教授,也願意在 5 月跟我見面。
看到她們的回信,我感到既惶恐又滿心感激。我的工作和身份、性向,在(中國主流)社會中長期都是不被認可的。我的自卑與不安全感,也因而始終處於巔峰。她們可能不知道,只是這短短幾行字的回應,對我的作用卻無比巨大──原來我是一個有價值的人,有教授會「肯定」我的能力。
當然,我也非常清楚以 WHV 的身份去「蹭課」,並不是長久之計。所以,我計畫把大量的時間花在打工上,再把打工的錢好好存起來,之後申請社工碩士。至於之後能否真的在大學內蹭課,我不敢確定;但我已經盡力了。
此外,我也開始搜尋澳洲的義工組織,希望透過這種方式提升英語能力,也能累積社工的工作經驗。不過,我注意到澳洲的義工都需要長時間的服務,而我這種需要移動的打工人身份,可能無法滿足她們的要求。對此,我決定繼續發揮「死纏爛打」的精神,給這些機構一一寫信,請他們給我一個短期學習或工作的機會。
寫了無數封信後,朋友們都對我的行動力感到訝異。事實上,從考雅思到現在,我一直覺得自己在跑馬拉松,跑得筋疲力盡,卻沒有盡頭。我也覺得恐懼,讀社工碩士又要重新考雅思,何時可以休息?何時可以過著平靜的生活呢?
我真的能看到更廣闊的世界嗎?我可以融入這個大世界嗎?
離別
4 月底,處理完所有與簽證相關的事宜,我開始與朋友們告別。分開的時間,終於不可避免地到來了。
2021 年,我和前任一起來到廈門。當時,我無法繼續忍受寒冷和沒有人情味的北京,只想快點來到溫暖的南方。就這樣,我們曾在這裡悠閒地住了一個月,但後來卻很快分手了。這次告別,前任也來到了廈門,我們彷彿回到當初。
但我清楚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經是「一潭死水」。最初,我就像是一顆生氣勃勃的植物;但後來,我的工作機會越來越少,更感到自己走投無路,只能出走了。
在無比壓抑的生活中,廈門的朋友給了我很多的支持。有一位與我關係很好的直男朋友,給了我無限的包容(即使這意味著他要忍受我的各種揶揄)。但更需要感謝的是女生朋友們,她們是我生活、生存的力量。我離不開女生。
最後兩週,我每晚都跟朋友見面,聽他們講工作和生活的瑣事。看著他們熟悉的臉龐與眼前熱氣騰騰的飯菜時,我總覺得這不過是日常聚會的其中一餐。但揮手道別的時候,我卻清楚知道這有可能是我們共享的最後一餐了。再見了,朋友們。
我也要與家人道別。4 月底出國前,我帶著媽媽和嬸嬸去昆明旅遊。我非常清楚,同為女性,她們拋下妻子與母親的身份去旅行,不是一件易事。更何況,我媽媽和嬸嬸常年在小鎮生活,她們平常根本沒有機會走出小鎮。所以,我想在出發之前,給她們一個短暫但舒適的假期。
這趟旅行並沒有想像中順利。我們在遊玩的第一天,去了花市和濕地公園,難得地享受了一下躺平時光。但後來在前往滇池途中,嬸嬸突然肚子痛又不停嘔吐。我們的旅行從女人們的放鬆時光,變成了在醫院的女性互助。
但我不厭惡這樣的意外。媽媽覺得有些遺憾,我卻覺得我們能夠一起出遊的意義,其實大過於真正到達具體景點的意義。畢竟,女性們結伴出行,又能夠睡在一個單獨屬於自己的空間,已經是世俗生活中一個珍貴的出口。
除了陪家人,我在昆明也見了一些認識很久的網友。去年,有個女生跟我一樣在準備雅思。而在我最痛苦的時候,她主動發訊息給我,提了很多考試建議。如今,她即將出發前往歐洲,我要去澳洲,網路上並肩作戰的我們,終於在昆明抱在一起。
現在,我的流浪日記仍在更新。從去年到現在,從加拿大到澳洲,我的計畫一直在改變。有時候,我覺得自己才 25 歲,但臉上常常露出不符合我這個年紀的焦慮和迷惘。我不敢停下來,只能繼續前行,想方設法找到更多機會和資源。
有一些朋友看到我的故事,會覺得我很勵志。但是,我從來不覺得自己勵志,只是覺得疲憊。更準確地說,我只是個瘋女人。一個發瘋的女人,會為了她的夢想──平靜與自由的生活,付出一切,無論任何代價。
【延伸閱讀】
●生活在澳洲,才明白「人生不只一種模樣,只有我能定義自己」
●澳洲觀察:大漲「國際學生簽證」費用,卻在「工作簽證」開另一扇窗?
※本文由換日線授權刊登,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Shu 去美加留學,他們會注意你經濟狀況能不能付得起學費。
11月13日07:03
n(o) 加看破你只是想去打工吧
11月13日04:36
Arya 不懂作者為何ㄧ定要到國外唸碩士。國外的月亮沒有比較圓或者比較好。
11月12日15:20
Ting* 澳洲打工度假又不用抽籤
11月12日10:36
顯示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