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月利用工作轉換之間的空擋,跟老婆去了一趟義大利。
塔斯卡尼艷陽下的「佛羅倫斯」,又或者是徐志摩筆下的「翡冷翠」——我更喜歡的中文譯名,有著藝術之城的美譽,也是所有藝術家鍾情的文藝復興起源地。撇除輝煌的歷史與積蓄八百年的藝術能量,最讓我們忘懷的,卻是城市裡狹窄的巷弄、煙蒂散佈在角落的石頭路、汽機車疾駛而過的噪音、路邊大叔聊天時高分貝的笑、與咖啡廳裡頭濃縮咖啡機蒸氣釋放的鳴。
相較之下,瑞典斯德哥爾摩生活環境固然安逸,但總是感覺缺乏了一些重要的元素,一種讓人感到活力的能量。除了足球賽事或酒精的加持以外,大多數瑞典人的日常生活似乎異常地冷靜。就像我在另一篇文章「瑞典是內向者天堂」中所提到的,瑞典人生活中的各個層面,都有一條線,一條分隔「公開」與「隱私」的疆界。
你可以與瑞典人舒服地談論起天氣、歷史、觀光;但你卻很難能夠與他們侃侃而談對工作或者選舉的看法。當你自認為與瑞典人已經成為好朋友時,卻發現對方從來不邀請你到他家聚餐。原因一樣,因為你還「不夠資格」跨越那條線進入對方的私領域。
因為高賦稅高福利的社會主義,這裡幾乎人人都可以買房,穿著色調單一卻合身整潔;領著高於歐洲大多數國家的高薪,卻享受著多數國家無法提供的「工作與生活平衡」(Work-life Balance)。但在這裡生活,卻讓人思念起翡冷翠裡頭的溫度。
Paul Graham 在文章「城市與野望」(City and Ambitions)中探索一座城市的性格。紐約之於金錢,洛杉磯之於名聲,劍橋之於知識。斯德哥爾摩呢?他更像是一位穿著得體,對凡事都毫無意見,看似好好先生,但卻又時常在家裡生悶氣、性格乖僻的中年大叔。
又或許我這個人本身就不值得太過於完美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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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來的新球鞋捨不得穿,直到在雨中不小心踩踏到泥土白鞋變灰後,才開心地每天穿著它外出。昂貴的全新城市腳踏車在公路上騎略顯馬力不足,隨意停靠又怕被偷,索性把腳踏車賣了改騎二手的越野單車,每天騎著上下班。剛買的新手機我呵護備至,每過幾天就擦拭一遍螢幕,走路時也小心翼翼地深怕它摔壞,直到某天手機不小心摔到地上螢幕產生小小的裂痕之後,我才真正地將「用手機」這件稀鬆平常的事情重新下載到生活,不再恐懼自己的一個疏忽就破壞了完美。
又或許,人生本來就不需要事事都必須完美?
去年七月的時候送走了祖父母一輩中僅存的外婆,前年年中的時候孩童時期最親近的奶奶也上了天堂。兩老離世時皆高齡且無病痛,實屬喜事;但對我個人來說,心中卻總有一絲遺憾,遺憾自己沒有早幾年結婚生子,讓他們感受到孫子成家的喜悅;讓他們至少能夠抱一抱曾孫,看見第四代的繼續延續,對自己過往為家族的付出感到驕傲。
但哪裏有愛,哪裏就有家庭。幸運的是,遠在瑞典這端的老婆家人,祖父母四老都還健在。自己血緣祖父母錯失的孝順機會,卻在陰錯陽差之下,橫跨了歐亞大陸,在瑞典彌補。
幾年前在紐約工作時,其實一直有回台灣的想法。只是剛好當時公司有外調瑞典的機會,才暫時拋棄了回台的短期目標。之後的歲月,換了不少的工作,心中一直有個理想——理想自己能夠找到在台灣有分公司的瑞典大公司,最好是跟自己所學相關的財務機構;未來不僅可以外調回台灣就近照顧父母,也可以發揮所學在公司裡穩定求進步。
最後的落腳處並沒有一項一項地滿足自己的條件,但目標卻以不同的方式一項一項地以不同的形式與內容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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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Photo by Leah Newhouse on Pexels
上個月,機會敲門,最後我進入了一間日商公司。雖然工作地點還是在瑞典,但因為在台灣的業務很活躍,需要時常出差亞洲,雖然疲憊但卻可以兼顧在瑞典的家庭,老婆也可以繼續她在瑞典的工作;而此間公司並非理想的財務機構,但特殊的產業也讓自己的視野大開。
人生很多時候,不一定要事事都必須完美,最後的結果也毋需一項一項地匹配自己預設的目標。因為只要你朝著大目標採取行動,最終的結果往往會以意想不到的形式給你驚喜的收穫。一時的挫折也毋需氣餒,因為你永遠不會知道這條岔路的路途最後會帶給你多少額外的美麗景緻。
只要願意踏出第一步,願望終會實現,只是多數時候以不同的形式出現罷了。
翡冷翠只有晨鐘,沒有暮鼓。四百年的中世紀,幾乎讓這座城市窒息。那一座座大大小小的教堂十字架下曾經匯集了多少人的祈禱和期望,而在那些年間大大小小出現在這座城市裡的戰爭,也帶走了多少人的希望和快樂。但正是這些漫漫長夜的起伏,才造就了這座城市偉大的藝術與生命力-對比歷史上鮮少發生戰爭且躲過德國納粹攻擊的瑞典,斯德哥爾摩固然完美無暇,但卻總是缺乏了那一絲的生命力。
少一絲的完美,多一絲的溫度,生命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