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奧運，過去是國際大城市以及想躋身國際大城市爭破頭的香餑餑，如今卻連續兩屆出現唯一競選城市的場面。支持與反對陣營其中一個爭論點是，熱鬧辦了奧運，對經濟有幫助嗎？
文／ 曾婷瑄 （中央社駐巴黎記者）
過去幾年來，國際各大城市對舉辦這項運動最高殿堂活動越來越興致缺缺。2024巴黎奧運及2028洛杉磯奧運最後都出現唯一競選城市的狀況。原因在於，奧運不管在規劃、花費上都令主辦國相當頭疼。
2024巴黎奧運預算數字有各種版本，從巴黎奧運籌備委員會主席艾斯堂格（Tony Estanguet）4月公布的「理性、受控」的44億歐元（約合新台幣1,538億元），到經濟學者預測的超過100億歐元都有，由國家和企業共同買單。
大筆砸錢，真的能帶來期待中的經濟效應嗎？這是不少專家在探討的問題。
辦奧運會賺錢嗎？ 巴黎籌委會很樂觀
所謂經濟效應，是指因舉辦奧運而「增加的經濟活動」，即該區在與沒有奧運相較新產生的收入；也就是舉辦奧運帶來的各種商機、就業等影響。
如艾斯堂格所言，「2024巴黎奧運真正的存在意義，首先是榮耀運動，以及奧運和帕運精神，但同時也利用賽事，成功為法國在經濟上創造影響」。
巴黎奧運籌委會對此非常樂觀。根據新聞稿，從六年前籌備開始，籌委會採取多項措施，確保賽事有利於當地企業與市場。
為了替市場注入活水，籌委會設立奧運史上首個「社會章程」（charte sociale），由國家成立「奧運工程履行公司」（SOLIDEO），與籌委會密切合作，推動社會各公私部門共同參與奧運籌備。SOLIDEO供應商中有88%是法國企業，其中79%為中小型企業。
巴奧籌委會指出，總體共逾18萬人直接或間接為奧運工作，包括建造選手村等奧運工程；保全、選手安排、運輸、垃圾管理、公關等與賽事舉辦相關職缺；旅館、餐飲等觀光業額外增加人力需求。
5月中，法國企業、觀光與消費權理部長葛瑞格華（Ol ivia Grégoire）及艾思堂格在記者會上宣布奧運產生經濟效益的現階段評估。「體育法律與經濟中心」（CDES）預估奧運將為大巴黎地區法蘭西島（Île-de-France）帶來最低67億元至最高111億歐元的經濟效應，平均預估數字為近90億歐元。
乍聽之下好像很多，但和2021年大巴黎地區的生產毛額7,650億歐元相比，90億歐元的商機顯得不高。而且這個效應的計算跨度為17年（2018到2034年），包含準備期、競賽期以及「遺產」，即後續影響。84%的商機來自準備與賽事階段；16%則是奧運後的持續效應。
《迴聲報》（Les Echos）認為奧運效應「有限」；《重點週刊》（Le Point）更將這份經濟效應形容為「海市蜃樓」。
另外，從這份報告無法得知與奧運的直接經濟利潤，因為它還須將長期效益、社會與環境收益與成本等納入計算。
盤點奧運經濟效應 賽事籌備、工程與觀光
以90億歐元來算，42%的經濟效益來自「賽事籌備」，也就是門票收益、企業贊助等經濟活動。
在建設方面，由於法國標榜最大化利用現有場館與巴黎景點，專為奧運賽事而建的大型體育場只有兩座，大興土木的「建設」經濟效應約為28%。
法國政府表示，奧運結束後，70項為奧運新建的工程皆有後續規劃，讓巴黎市民永續利用，包含大巴黎地區可容納1萬4,500人的選手村，將陸續改建成社會住宅、辦公室或社區場館等；水上運動中心和體育館將持續提供社區與協會體育活動使用。
最後30%是觀光帶來的商機與就業，即逾20億歐元的產業增長。然而這也是事前最難預估的部分，法媒分析中同時存在悲觀和樂觀預測。
巴黎「旅館餐飲職業產業聯盟」（UMIH）主席席格爾（Véronique Siegel）5月中向媒體表示，「飯店還有空房，奧運第一週的占房率約為六到七成之間」，強調巴黎旅館業有能力接待大量旅客，也不如外傳房價水漲船高。
但也因此，旅館房價正在調降，UMIH負責奧運的澤努達（David Zenouda）觀察，「一年前我們說房價會翻三倍；目前狀況並非如此，7月中房價約270歐元，是合理價格」。
葛瑞格華指出，奧運與帕奧能吸引累積超過1,600萬名旅客；相對而言，去年夏天花都接待了990萬名旅客。
不能輕忽的排擠效應 旅館餐飲之外是輸家
然而也不能忽視奧運的「排擠效應」。CDES估計將有22%的人受「排擠」影響而離開。洛桑大學公共管理榮譽教授夏帕雷（Jean-Loup Chappelet）解釋，這不僅有寧願避開人潮的國際遊客，也包括法國本地遊客以及當地居民。
2004雅典奧運期間排擠效應影響巨大，不僅來的遊客相對較少，更有大批居民離開首都。「原本住在哪，在哪消費，光臨超市和咖啡廳那些居民所帶來的一般經濟效應，都在奧運期間消失了。」夏帕雷說。
即使觀光產業，並非所有商家與景點都會受到觀光客增加的恩澤，因為奧運遊客和傳統遊客的行程非常不同。
「除了旅館、餐廳和交通外，其他商家都會是輸家。奧運遊客的重點是體育賽事，而非羅浮宮。」換言之，博物館、觀光景點大多不會是這些遊客的重點，周邊店家能享受到的紅利相對有限。
夏帕雷指出，倫敦奧運時，排擠效應在音樂劇上非常明顯。在倫敦劇院上演20年的《媽媽咪呀！》在奧運期間觀眾席不到半滿。
當然，奧運為觀光帶來的經濟效應可以是較長遠的。只要奧運舉辦成功，巴黎透過全球電視轉播與媒體加成曝光的光彩形象，就能為花都打造更吸引人的形象與資本。澤努達說：「當人們看到在艾菲爾鐵塔前托卡德洛廣場（Trocadero）上的頒獎典禮時，這應該是巴黎能擁有的最美好的廣告宣傳。」
法國經濟局勢觀察機構（OFCE）表示，法國今年投資下滑，經濟年成長率僅為0.5%；但2024年第三季將因奧運的觀光客效應帶來0.3%成長，因此奧運觀光可能是帶動今年法國經濟成長的燃料。
報告指出，由於每屆計算方法都不同，因此很難直接分析巴黎奧運的經濟效應和其他奧運相比表現如何。
根據《重點週刊》，顧問公司Asterès採不同計算方式，指出奧運為法國帶來的經濟活動約為98億歐元，與2.8兆歐元的國內生產毛額（GDP）相比「微乎其微」。報告研究者貝森傑（Sylvain Bersinger）說，「和所有體育賽事一樣，奧運的經濟效應微不足道：支持奧運的人會強調商機，反對者則會強調成本。」
奧運經濟微乎其微 社會文化影響不容小覷
法國總統馬克宏（Emmanuel Macron）在許多場合都重複口號「奧運可以支付奧運」，但究竟辦巴黎奧運成本是多少？
之前政府表示，總成本約為88億歐元，其中一半用於奧委會組織籌辦經費，完全由票價、企業贊助等民間資金買單；另一半則是SOLIDEO主導的基礎建設興建，其中17億歐元由中央政府支付。
Asterès分析，成本要再加30億歐元，用於憲兵警察的加班費、外部保安等，皆由公部門買單。最後花費可能接近120億歐元。
不過研究指出，巴黎奧運比前幾屆都「省錢」，更是自1988年來成本第三低的奧運。
1996亞特蘭大奧運耗費190億歐元，2021東京奧運約300億歐元，2008北京奧運則近500億歐元。主要原因是巴黎奧運95%使用現有場館，或搭建暫時設施，如艾菲爾鐵塔前的沙灘排球場；協和廣場上的籃球、滑板場；傷兵院前的射箭場等。
總體而言，以法國GDP來說，跨度17年、90億歐元是鳳毛麟角。因此在整體經濟層面上，巴黎奧運的經濟效應可謂微乎其微，但這不能說奧運不會為地方的社會、文化等其他面向帶來正面影響。
奧運留下長期遺產 重拾法國的驕傲
國際奧委會在官網上就指明，主辦國在規劃奧運時，應該納入奧運能帶來的長期遺產，使活動成為推動社會不同面向的機會，包括菁英與基層運動、健康、教育、文化、兩性平權、多元包容與人權等。
以巴黎為例，政府推出「動更多」（Bouger Plus）計畫，支持地方政府鼓勵學校、企業或公部門員工動起來，對抗肥胖與長時間久坐；全國國小發起每天運動30分鐘計畫，超過130萬孩童參與；地方政府也補助運動俱樂部辦理工作坊等活動，藉賽事熱度推動全民運動。
另外，透過巴黎奧運加工趕建的基礎建設，更能為居民帶來長遠且重要的附加價值。
原本巴黎北郊治安不佳、廢棄工廠林立的北郊塞納-聖丹尼大區（Seine-Saint-Denis）可謂因奧運而重獲新生，法國國家體育場、奧林匹亞游泳中心、媒體中心等，皆坐落於此。
拔地而起的選手村更永遠改變了整區的風貌與地平線，成群的連排建築將在奧運後成為住商混合的社會住宅，如今市容整潔明亮且充滿生氣。
選手村外層結構工程主任皮耶宏（Philippe Pierron）向《全球中央》表示，「能承辦奧運真的很驕傲，讓國家動起來，巴黎郊區都因此改變了」。工地現場有超過6,000名勞工，不僅推動國家經濟，賽事期間接待國際運動員也帶來榮耀。
居民肯定奧運為該區帶來的附加價值，居住在此企業副理達馬斯（Damase）說，「這區擁有新的生命和活力，這正是我們想要的。至少我們能看到政府沒忘了我們，還會照顧我們」。
在法國電力集團（EDF）財政部門工作的利瑪杰如（Nadine Limajesus）說，「感覺一切都動了起來，政府也投資了這個被巴黎隔絕在外、有點邊緣化的郊區。」
雖然因舉辦奧運而生的市場活動增加有限，但法蘭西銀行（Banque de France）總裁戴加祐（François Villeroy de Galhau）認為，奧運帶來的好處是「心理」大於「經濟」層面。
「若法國在世界與歐洲形象能繼續改善，可能會在投資方面受益。過程中，這也是讓我們重拾一點信心的機會。雖然我們有不少問題，但法國人、歐洲人，也擁有很多資產。所以停止自怨自艾和自我鞭打，一起看見法國的驕傲吧！」戴加祐說。
本文轉載自《中央社全球中央雜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