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美國年輕人「捨棄大學」投奔技職？

俗話說，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往往都不是問題。雖說美國是個資本主義至上的國家，但是住在這裡，還是一天到晚必須跟「用錢也無法解決」的問題搏鬥，例如等待時間動輒好幾小時的加州車輛管理局（DMV）、電話一打就是一小時的客服，又比如要找到好的技術人員來搞定馬桶淹水、冷氣壞掉、屋頂漏水等問題，常常比登天還難。

在美國生活的一大難題

美國房子每年的修繕作業，維修起來一點都不輕鬆。若是基本問題，大部分善於做室內外修理工作的人（handyman）都能包辦，而比較大型或專精的問題，則需要找水電、木工、屋頂等各項技職人員來操刀。

先不說「找對人」就如同大海撈針般困難，打電話去沒人接或臨時被放鴿子的事情，我也經常遇到。就算千辛萬苦約到人來，也要有收費昂貴的心理準備──我聽過一名長輩抱怨，請人到家裡修馬桶，光看一看、摸一摸並告知問題，還沒修理就先收 100 美金的諮詢價。隨著通膨、物價調漲，目前我觀察水電工修理諮詢價已經漲到 180 美金（約新台幣 5,900 元）。

在美國，如果沒有固定合作的技職人士，為了避免被多收費還得貨比三家，同樣是砍樹、做木工或修馬桶，同個問題不同的人開價也會有所差異。許多屋主為了省下麻煩，要不自己上 YouTube 研究，花 10 個小時來學會水電工技能，週末或下班後再定期去 The Home Depot（美國一間家庭裝飾品與建材零售商）報到；要不就得「踩雷」數次，好建立起固定的房屋修繕班底。

而做工好、價錢公道的技職人員，則宛如天上掉下來的禮物般，人人搶著預約，檔期排滿一個月也是家常便飯。我個人甚至曾經為了滅蟲服務（pest control）等上 3 個月，等待期間只能默默祈禱家裡的木頭不要被白蟻蛀光……。

而這些藍領技職相關行業，在近年來逐漸成為許多 Z 世代（通常指出生於 1997-2012 年之間的人）的職業首選，美國有不少年輕一輩的族群，都紛紛捨棄念大學而往技職相關學校邁進。

為何愈來愈多 Z 世代往技職發展？

根據《華爾街日報》報導，藍領技術性職員（Skilled Trades）涵蓋範圍廣大，包括水電工、鐵匠、石匠、水管工人、木匠、蓋房子的承包商等等，通通都在這個範圍裡。過去許多人對技職的刻板印象是「滿手髒兮兮又賺不多」，但隨著學歷貶值問題，以及許多 Z 世代對學歷價值的懷疑，愈來愈多人開始對技職工作感興趣，甚至覺得滿頭大汗蓋房子既「接地氣」又實在。光是去（2023）年報考社區大學技職相關科系的學生人數，就增加了 16%，來到史上最高。其中又以建築（construction trades）相關的技職最吸引人，增加了 23%。

在過去 4 年，美國建築相關的技職人員薪水逐年攀漲，部分藍領技職工作甚至連續數年超越白領的相關工作，藍領技職的薪資比坐辦公室的資訊科技（IT）或財務人員還多。不少 Z 世代更認為，藍領工作比白領工作更不容易被 AI 取代，擁有更大的工作保障。

另一方面，許多人對學歷的價值也越發懷疑。學歷貶值的問題不說，美國大學費用更是每年迅速往上調漲，外加年長者把持住經濟體的大部分銀兩，導致房屋供需失衡的問題持續發生，蓋房的速度無法供應年輕一代的首購族，許多 Z 世代對未來不但迷惘，更有無盡的失望。

過去許多族群認為「大學文憑」是幫助階級翻身、在社會上站穩腳跟的重要里程碑之一，但這個觀念在這一代卻逐漸被打破。蓋洛普（Gallup）民調顯示，美國人對高等教育的信心從 57% 降低至 36%；同時有將近半數的家長表示「即便不考量學費問題，也不希望孩子去念 4 年大學」；更有超過三分之二的高中生認為「沒有大學學歷也無所謂」。

當然，從事技職相關行業也有其不易之處，比如年薪整體平均值比專業人士賺得稍低一些（78,500 美金 vs. 69,200 美金，但這並不包括許多專業人士必須背負的大學和研究所貸款）；此外，藍領技職工作往往也比白領工作花費更長時間、更傷身體。但即便如此，還是有技職藍領賺得比專業人士更多的案例。

「藍領網紅」崛起的時代

老實說，美國的確有各種令人心煩的地方，但其中一個優點大概就是「行行出狀元」，藍領技職也能出頭天。另則《華爾街日報》報導就指出，Z 世代對藍領技職的興趣，也促使許多「技職網紅」的誕生，以 Lexis Czumak-Abreu 為例，她將工作過程拍成短片後上傳網路，得到超過上百萬流量和關注，光是網紅收入就超過兩三百萬美金，比本業的薪資還多。她的粉絲包含對技職有興趣的同溫層，以及想要 DIY 的屋主。

而根據統計，TikTok 上關於 #bluecollar（藍領）的點閱超過 50 萬人，比起去年同一時期增長 64%；#electrician（電工）的標籤點閱量則增長 77%。

我曾和某位居住於南加州好學區的高學歷家長 F 討論，他因為決定裝潢自家而被搞得一個頭兩個大，由於房屋狀況很多，最終所支付的價格比原本得到的報價多了 50%，時間也比原先預估的多出 50%，光是裝修的價錢都可以買另一棟房子。F 告訴我，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要死要活讀名校，最後進某個企業當中階經理；更希望孩子可以去當承包商，學好一技之長蓋房子，大賺屋主們的錢。

而我認識的某名承包商 D，本身雖說沒有大學學歷，卻十分自律還帶點完美主義，認真修起房子毫不馬虎，就這樣靠著裝修和蓋房子，修到比佛利山莊的住宅、紐約的名牌店面，最後為了多陪家人決定回到洛杉磯，每年手上都有超過 10 個在地裝修工程，好幾個工程價位都超過上百萬美金。扣除成本和人事開銷，保守估計年收入超過 50 萬美金也是常有的事。

結論與反思

所謂物極必反，許多事情都有一定的鐘擺效應，美國的高等教育也不例外。Z 世代投奔藍領技職工作，究竟只是一時新鮮，還是未來長期的趨勢？有待持續觀察，但可以確定的是，直線式的讀大學拿學位、找特定領域的工作，已經不再是人生的唯一標準路徑。

然而，在美國大學的價值受到挑戰和檢視的同時，如何找到願意投入時間精力的一技之長並養活自己，更是許多 Z 世代必須努力思索的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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