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人類是高等動物,但父母對於「放手」這件事,卻是所有生物中最弱智的魯蛇。我不是在罵各位讀者,因為我也是苦思突破之道的困惑父母之一。
寫了這麼多,還是有我輩父母看不開。說實在,到某個境界,我們必須透澈一個事實:孩子只是藉由我們肚皮來到世間的獨立生命個體,在此我藉由比我們「低等」的動物之「高等」智慧,與勞苦一生的父母們相互提醒與勉勵。
我曾看過一段影片,小白頰黑雁出生沒多久,連羽毛都還未長齊,就被雁媽媽逼迫從高山岩壁跳下懸崖。雛鳥墜落過程不斷揮舞著翅膀,最後撞擊在陡峭的岩壁上。為什麼雁媽媽如此狠心?難道不心疼自己的骨肉嗎?
原來,白頰黑雁是分布在高緯度的鳥類,寒冷的北極苔原缺少高大的樹木,多半是苔蘚和地衣。如果雁媽媽在荒原上下蛋,很快就會被眼尖的北極狐和北極熊吃掉,因此才選擇在陡峭的岩壁下蛋。
雛鳥破殼後,荒涼的岩壁上也找不著食物,鳥媽媽無力覓食來餵哺雛鳥,因此,必須狠心逼迫雛鳥從高山跳到谷底,讓雛鳥有機會到水草豐美的谷地,找食物餵飽自己。
在人類看來,母雁這樣的行為實在不可思議,這根本是九死一生的賭注。但對於整個族群繁衍來說,卻是最好的選擇。倖存的雛鳥儘管有限,但就是有機會留下活口。如果把雛鳥都留在荒原,只有同歸於盡的命運。
人類是高等動物,但父母對於「放手」這件事,卻是所有生物中最弱智的魯蛇。我不是在罵各位讀者,因為我也是苦思突破之道的困惑父母之一。
《我們是血脈相連的陌生人》一書引用一個古老、有趣的理論:「啐啄同時」:雛鳥破殼而出的過程,必須先由雛鳥在蛋內輕啄蛋殼,母鳥具有收到雛鳥意欲出殼的本能,一聽見聲音,就會從外面啄破,如此裡應外合、啐啄同時,雛鳥才能成功破蛋而出。
同樣的,人類孩子和父母切斷纏綿黏膩的「心理臍帶」,也必然是「親子協作」的過程,當爸媽發現孩子外熱內冷(對外在世界很熱切、看父母連一眼都嫌多),就知道「孩子破殼而出」的時機成熟,爸媽如果錯過良機,孩子很可能就無法完成所有生物體都必須經歷的「分化」任務。
孩子有能力處理的,就放給他們去磨練,摔傷了也必須忍痛讓他們自行復原;孩子有能力搬出去獨立生活的,就要相信他們有自我存活的本能,外面的世界一定有風風雨雨,他們必須學習為自己遮風擋雨;孩子還沒能力完全獨立負責的,在他們能承受的範圍內別太心軟、更別雞婆。
把偶爾回家的成人孩子當客人
所謂「養兒100歲,常憂99」,人類的青春期愈拉愈長,以前是12歲至18歲,如今向下從9歲開始,向上延長到30多,甚至不乏4、50歲的老小孩。父母若不切割、不止憂,可能真的只能打119。想了很久,只能貢獻一個土法煉鋼的方法,看能不能幫助老父老母及我自己逐漸對「放手」上手。
記得孩子小時候,我們都一致認為「易子而教」最為有效,別人家的小孩總不讓人失望、總是比較乖巧受教嗎?其實真相是,別人家的孩子受不受教不干我事,畢竟沒投資的標的,任它怎麼波動,我們都不會心痛。
所以,結論很清楚了,孩子長大之後,唯有一招:把自家孩子當成別家的孩子。
於是,現在的我,常做以下練習:對於偶爾回家的孩子,我都當成「客人」,只要回家,絕對殷勤款待,讓「客人」相見便已開始懷念;對於仍常在我左右的成人孩子,則期許自己當個稱職的「民宿主人」,將他們視作「房客」,不干涉、不打擾,生活盡量還給他們。
做不到?那就長憂99吧!我養三隻,99×3=297,若再加上「憂自己」,我應可直接宣告人生已滅亡三輩半,自律神經永遠喔咿喔咿(無醫無醫)。
容我再揭發一個真相:對於成年的孩子,我們能做的、能影響的,真的不太多,可能只有0.01%弱。我很喜歡的韓劇「我親愛的朋友」裡有句話:「不管有沒有教孩子,他們都不會照著我們的意思走,這就是人生。」
何不對放下對孩子的「憂慮」,送上相信與祝福?
所以,所有父母對孩子的「憂慮」,是穩「賠」不賺的賭注,還沒走過一半人生的孩子通常不會被我們左右,更不會為我們歡喜為我們憂,他們多半都要走自己的路。
要如何做到對孩子的未來不憂不懼?別無選擇、絕對必須:適度切割,而改為「相信孩子」與「祝福孩子」,如此,才可能遇見止跌回升的拐點。
祝福孩子一生順遂、永遠不會遇到糟心事嗎?人生就是場修練,因此,無論媽祖、觀世音或是上帝耶穌絕不會少給任何人「人生驚嚇禮物」。要祝福孩子,當他們遇到糟心事時,練就能自己挺過來的堅韌本事。畢竟一個成年人的改造,只有1%來自提醒與教導,99%都來自社會的千刀萬剮。
當孩子正在經歷千刀萬剮時,父母的心則如億刀兆剮,但我們還是不能代替孩子承受。因此,我們明白且接受,誰都不能代替誰走過獨一無二的生命旅程。
(本文作者為彭菊仙,原文節錄自《五十歲後我出去一下:不當媽媽、太太、媳婦之空巢熟女好好愛自己》/天下文化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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