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小孩像你這麼不聽話的？」
「有啊！那只是你沒看見而已！」
昨天下午帶孩子去河濱公園騎腳踏車時，無意見聽見一對母子正在吵架。雖然不知道母子倆究竟為何而吵，但從吵架的對白聽來，孩子也不是省油的燈，回嘴沒在客氣的。
正當我在心裡默默為那位母親加油，站在我身旁的兒子，馬上做出手勢比自己，並露出欠揍的表情用嘴型說：「我啊！」
知子莫若母，他這個動作加上這個嘴型，是想回應那個母親的問句，想表達的是：「嘿！真的有喔！那個不聽話的小孩就是我！」
我看了實在哭笑不得，這大概就是母親心中說不出的苦。
一方面你希望孩子有自己的主見，不要人云亦云，能夠獨立思考；另一方面當孩子真的太有主見，處處跟你唱反調不聽話時，你又會大聲哀嚎：「你可不可以聽話一點？」
母親的自相矛盾，經常搞得自己人格分裂。當世界上最鋭利的矛，碰上了最堅固的盾，那鐵定是兩敗俱傷。
溫柔而堅定，到底要如何做到既溫柔又堅定？
寵愛但不溺愛，到底要如何才能愛得剛剛好？
還沒當媽時，我也曾經站著說話不腰疼，看到路上有屁孩躺在地上上演「這不是肯德基」時的畫面時，在心裡嗤之以鼻地評論著：「這一定是媽媽沒教好！」
但當了媽之後，忍不住感嘆現世報來得太快，根本就不是媽媽教不教的問題，孩子想哭就哭、想耍賴就耍賴，惹怒媽媽技能滿點，媽媽只能舉雙手投降，但投降不能輸一半，因為孩子都已經生出來了，沒辦法再塞回去。媽媽如果面對哭鬧不休的孩子，還能保持心平氣和，那已經是練就到修行的最高境界。
現在在路上看到孩子哭得歇斯底里、死去活來，我只會升起滿滿的同情心，同情必須面對孩子情緒核爆彈的母親，甚至暗自慶幸著：「原來我不孤單！」因為這樣的場景，對我來說並不陌生，對孩子的哭聲，早已練就金剛不壞之身，見怪不怪。
然而，並不是每個人都對孩子的哭聲有包容度，與其說是包容度，應該說是容忍度。都說酒駕零容忍，台灣社會似乎對小孩的哭聲也是零容忍。
還記得幾年前，剛進公司沒多久，參加公司員工旅遊時，當時全公司沒人帶小孩參加，我還在心裡納悶，為什麼大家都不帶小孩？
結果，過沒多久，就看到人資貼出公告：「員工旅遊的宗旨，是希望大家可以開開心心出遊，若有攜眷參加的同仁，請務必確保幼童能保持安靜，避免影響大家出遊心情。」
原來，因為老闆其實很怕吵。
看到公告那一瞬間，心情五味雜陳。因為公告擺明就是寫給我看的，全公司就只有我帶小孩參加，不好意思直接對我明講，才發出這樣的公告。
雖然我能體會也能明白，但心裡不免還是會感到不是滋味。
我沒退出那次的員工旅遊，還是堅持帶著孩子一同出遊。現在回想起來，不禁覺得自己當時哪來的勇氣？倒不是對抗老闆的勇氣，而是連帶孩子上餐廳都不敢的我，到底怎麼敢帶這麼小的孩子出國？
坦白說，在孩子三歲之前，我其實很少帶孩子上餐廳吃飯。上餐廳吃飯的次數，大概用手指頭數得出來。因為與其在餐廳上演親子大戰，還不如在家吃飯來得輕鬆。
帶孩子在餐廳吃飯，根本就是自討苦吃，只能隨便扒幾口有吃就好，搞得自己慌慌張張、狼狽不堪就算了，還得遭受旁人側目。孩子一哭鬧，就得立刻帶離案發現場，隨時處於備戰狀態。
孩子長大好多了嗎？不！長大後開始挑食，進餐廳點餐這個不吃、那個不吃的，搞到最後母子失和，去餐廳吃飯簡直是花錢找罪受。
正當你手忙腳亂處理孩子時，聽到旁人的一句：「小孩會這樣，就是被妳寵壞！」或是開始數落孩子：「妳媽都沒把妳教好！」就會讓媽媽的玻璃心碎滿地，也會備感無力。
壓垮媽媽的最後一根稻草，有時候不是孩子的無理取鬧，而是旁人的酸言冷語。
我想，我離當一個優雅媽媽之路還很遠，遠得要命。不只行為舉止無法優雅，心，也很難優雅。
忘了在哪裡曾經看到過一句話：「當媽媽怎麼可能優雅？媽媽比較需要的是油壓！」我看了點頭如搗蒜，比起剛剛好的優雅，媽媽的確比較需要靠油壓來紓壓（笑）。
儘管孩子虐我千萬遍，我待孩子如初戀。但別忘了，初戀不全然都是美好的，只是因為是第一次，所以特別難以忘懷。
難以忘記孩子初來乍到，擁孩子入懷的那一刻；
難以忘記孩子依偎在妳胸前，安穩入睡的那一刻；
難以忘記孩子天天圍繞著妳轉，把妳當成全世界；
難以忘記孩子半夜嘔吐發燒，抱著孩子掛急診的那一刻；
難以忘記孩子第一天上學的背影；
難以忘記第一次和孩子吵架氣到手發抖；
難以忘記第一次在馬路上對孩子大吼的自己……
孩子就像一面照妖鏡，照出我所有好的、壞的一面；可以溫柔得像隻貓咪，但兇起來也可以像頭母老虎。
但這些都是我，最真真實實的我，都說母親像月亮一樣，但月亮也有陰晴圓缺，所以誰說母親只能發出愛的光芒，照耀我家門窗；母親也可以發射十萬伏特，收服家裡那兩隻超難搞的寶可夢，哈哈！（寶可夢中毒太深的後遺症）
所以母親們，我們饒過自己吧！放下對自己的期待，偶爾讓自己喘口氣，偶爾讓自己耍廢，也不要背負太多罪惡感。
我們要好好的，孩子也才會好好的。
回到最一開始，那位母親沉痛的提問：「哪有小孩像你這麼不聽話的？」
我想說的是：「有喔！我家小孩就很不聽話！妳不孤單的！」（掩面痛哭）
只能安慰自己，我的孩子很有主見呢！（苦笑中）
Photo：shutterstock/達志
數位編輯：黃晨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