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音山是八里知名的一座郊山,我選擇走較原始的北橫古道,沿著山腰茂密的森林步道,登上山頂「硬漢嶺」。遠眺淡水河從台北盆地流向大海,風景的壯觀堪稱台北第一。
淡水河就像北台灣的母親之河,幾世紀來運載貨品進入大稻埕和艋舺,也上溯到三角湧和大嵙崁,再運著茶葉或樟腦等貨物順流而下,滋養北台灣的成長和茁壯。
觀音山則是羅大佑口中母親的山,千百年來也總是守候在淡水河的河口,讓漂蕩海上的船舶,知道離家近了,庇佑著、指引著遊子離家的歸來。
觀音山山頂又名硬漢嶺,海拔616公尺,標號1069二等三角點。
山頂的視野極佳,可以遠眺整個淡水河出海口的風景,還可以望向河的對岸的淡水、大屯山系,甚至整個大台北盆地,山海景觀可堪稱台北第一。
觀音山區停車還算方便,我選擇停在凌雲禪寺停車場,再開始登觀音山,凌雲禪寺建於1909年,為台灣佛教四大法脈之一。
一般人登觀音山,多會走硬漢嶺登山步道,但如果不喜歡走石階,則可以選擇較為原始的「北橫古道」,這條古道是觀音山的山腰路,昔日八里山區牛寮埔、石壁寮聚落先民就是走此路線前往五股坑庄,或是走到凌雲寺及凌雲禪寺進香參拜。北橫古道路跡都很清楚,總共分有七段,偶而需要拉繩攀爬,只有最後登頂觀音山比較陡峭外,其餘都還算好走。
假日觀音山的遊客、登山客人滿為患,拍照還需要耐心排隊, 1962年憲兵訓練中心為了訓練當時的學員,開闢了一條直登山頂的石階步道,當時稱之為「硬漢路」,山頂則稱為「硬漢嶺」。
觀音山有兩座知名的廟宇,開山凌雲寺和凌雲禪寺,但其實兩座廟頗有淵源,凌雲寺首先創建於1739年,但光緒年間因為被盜匪佔據,被當時台灣巡撫劉銘傳派兵焚毀。
1909年在此修行的寶海法師,想要重建寺廟,但苦於沒有經費,聽說大稻埕富商劉金波喪父,心生一計親自拜訪,勸說其捐獻建寺供養亡父,獲得劉金坡母子應允,當時任「五股坑庄」庄長林知義則同意捐獻土地,於凌雲寺原址上方建立了凌雲禪寺。
到了1927年,那時凌雲禪住持叫做「本圓和尚」,再度與林知義共同募資,於凌雲寺原址重建寺廟,取名「開山凌雲寺」,以宣示是最早於觀音山區設立的寺廟,圖為1933年和現今對照,看得出來凌雲禪寺已經改建甚多,規模宏偉和過去差異很大,凌雲寺當年正好落成啟用,和現今格局相差不多。
這是我找到凌雲禪寺最早的照片,於1910年所攝,當時也是台灣四大法脈之一的基隆月眉山派「靈泉禪寺」住持善慧和尚,從福建鼓山邀請傳芳和尚到凌雲禪寺講經後留影,這件事當時算是佛教界盛事,台灣日日新報還有報導。
兩位凌雲禪寺重要的人物,概述生平如下:
林知義(1874-1937):新竹人,小時候隨母親移居至八里坌堡定居,從小受家學淵源薰陶,長於詩賦,尤其擅長書法,後擔任五股坑區長、庄長長達十餘年,曾擔任台灣總督府史料編纂委員會顧問、台北第三高女書法老師等。龍山寺虎門廳左側「蓬島山川舊 蓮宮結構新 鼓鐘醒綺夢 舺艋指迷津 香火人三縣 光明月一輪 兩朝經浩劫 色相尚存真」就是他的墨寶。
本圓和尚(1883~1945)基隆人,十八歲時赴福建鼓山湧泉寺受戒,並在大陸訪遍許多名剎,回台灣後投入凌雲禪寺的重建,帶回來大陸名剎的格局,把凌雲禪寺打造成為台灣四大法脈之一,居功厥偉,成為台灣的佛教界領袖之一,曾當選為臺灣省佛教會理事長。
觀音山還有一個歷史上重要的人物「廖添丁」,他於1883年出生於台中清水,最後在1909年死於觀音山區的一個山洞裡,民間普遍認為他是一個劫富濟貧的「義賊」,到底這件事的真實性有多少?
左圖這是廖添丁的戶口資料,父廖江水,九歲時父親就過世,母王氏,可證明廖添丁確有其人。
這份是台灣總督府的廖添丁犯罪調查報告,廖添丁在18歲就有了第一個前科,他在台中犯下一宗小竊盜案,並被判刑監禁2個月,出獄後隔年,他又犯下另一起竊盜案又被判監禁,他與幾位同夥潛入一個日本人家中,竊取一個放置捲菸的箱子,第三次他再度竊盜衣物未遂被判入監,很明顯地,這幾次他竊盜的對象都不是富人,竊取的東西也不可能濟貧,那時的廖添丁,頂多只是一個小咖慣竊。
接著,他和四名共犯,在台北潛入兩處住宅,偷竊物品和衣物,因數次前科而被重判監禁一年二月,出獄後,又在土城涉嫌竊取一位台籍茶商3千多圓,警察逮捕過程中,其他同夥均就逮,只有廖添丁逃脫。
犯下台籍茶商案件後,廖添丁開始流竄並且到處犯案,而且所涉案子越來越大,在大龍峒等處竊取金器數十件後,終於又被日警逮獲,重判四年監禁。出獄後,廖添丁已經是25歲了,成年後大部分的日子都在監獄渡過,沒想到這次出獄,他沒再入獄了,因為這已經是他人生的末路。
1909年廖添丁犯下大案,涉嫌2起竊取警察的槍械案,引起日本政府關注,遭到重判15年,但是警察持續追捕廖添丁未果,這時的他已經走向極端,在巡查逮捕的過程中持槍拒捕,槍殺一名追捕他的密探,案經台北地方法院審理宣判,廖添丁犯下殺人案,處以死刑。
從1909年8月起,日本警察大規模動員和追捕死刑犯廖添丁,為了防止有人窩藏且鼓勵舉報,日本政府刻意在媒體大幅報導,廖添丁由一個地方小混混,成為全台知名的人物,此時亡命天涯的廖添丁,開始鎖定富豪犯案,三個月內,搶過板橋林家等多起重大刑案,可是日本警察每次追捕都被逃脫。
1909年11月19日,廖添丁的謝姓女友安排他藏匿在觀音山區的荖阡坑猴洞內,並委託小叔楊林送飯,楊林卻藉機密報警察圍捕,廖添丁發現被出賣後,舉槍欲攻擊楊林,卻因卡彈未能擊發,楊林隨手拿起圓鍬,使盡全力就把廖添丁擊斃。1909年11月21日,漢文日日新報以「積惡亡身」報導了廖添丁殞命的消息。同月23日,報紙又以「除一大害」為題,更詳細報導當天被擊斃的過程。
廖添丁死後,圍捕他一名松本巡官的妻子罹患怪病,藥石罔效之下,有人建議他去廖的墓祭拜許願,果然怪病立刻痊癒,於是松本立碑紀念廖添丁,這個刻上「明治四十二年十一月十九日 神出鬼沒廖添丁之坟墓 松本建之」的石碑,就立在埋葬廖添丁的地點,這件事傳開後,許多人也跟著來祭拜,後來甚至蓋起一座廟,這就是現在八里的著名廟宇「漢民祠」。
廖添丁從偷竊開始犯案遭監禁,出獄後越偷越大,直到犯下射殺密探大罪,知名度才大幅增加,並開始亡命天涯,也開始持槍搶奪知名富商,又因以「神出鬼沒」多次躲過日本警察追捕,在那個日本警察有高度權威,民眾既畏懼又敢怒不敢言的時代,廖添丁的行為產生某種的寄情作用,反倒欽羨他敢為人所不敢,另外也有傳說他有濟貧的行為,可能因為與當局立場不同而未記載史書,無法確認真偽,或許真相也不再重要,在那個顛沛的時代,人們追求的是一個出口和寄託,或許這是一種歷史的偶然,甚至一場刻意的誤會。圖為30-40年代民間出版描述「義賊」廖添丁事蹟的故事書。
1939年代淡水河遠眺觀音山的今昔對照,現今的河岸築起了許多的高樓大廈,惟有觀音的慈顏依舊,笑看百年來的風塵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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