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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日專訪 ▋ 媽祖繪師 黃朱平(朱朱)-遶形像外,繪師尋光迴游的人間記事

日日好日 X 雜誌
發布於 05月31日05:36 • 日日好日X雜誌
圖說/媽祖繪師 黃朱平(朱朱)

文.李書嫻 圖.張湘羚(紙本訪談請見《日日好日》No.27 P.18)

「迺境,遶有形的路,改變的是無形的心境,放下有形的神,才能真正體會人生。 」 —— 黃朱平,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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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信眾而言,隨媽祖神轎徒步進香,既是祈福之旅,更像以苦行的方式答謝媽祖福蔭,相傳最早的大甲媽祖進香儀典可追溯至清乾隆三十五年,白沙屯媽祖北港進香的習俗也先於同治二年(1863年)建成拱天宮前即已存在。2008年,時值季春之月,惠風初襲面,媽祖繪師黃朱平(又稱朱朱)搭上前往大甲的火車,追隨媽祖南下的隨香客隊伍,加入這場存續百年的信仰盛宴,開啟人生第一場的進香行動。

誰想這一走就走了16年,從目標完成大甲媽祖、白沙屯媽祖共約七百公里的徒步進香,直至延續行腳環島的義無反顧後,逐日繪成200幅島嶼上曾與自己喜逢相識的媽祖聖像,並以日本四國遍路的「御朱印」為作品集發想。多年不變的是,每逢農曆三月份,媽祖進香時節,她仍及早收好行囊,路經氣勢喧嘩的元長鄉炮陣、點心站主無私奉獻的食宿豐滿,有時孤寂走過西螺吳厝到土庫,或同共伴一程的香客老友聊過一廟又一廟,如今的朱朱確定自己少了初次行旅的膽怯,對熟悉不過的人情風景卻經年越發感到珍惜。

圖說/延續行腳環島的義無反顧後,朱朱逐日繪成200幅島嶼上曾與自己喜逢相識的媽祖聖像,並以日本四國遍路的「御朱印」為作品集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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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成為繪師無非是一種選擇,在工作與生活之間,在社會期待與自我價值之間。」—— 黃朱平,2019

大四尚稱懂事,朱朱仍同所有新人懷抱轉身職場前的迷惘,2007天晴,朱朱信步鄰近校園的新莊慈祐宮,抬頭仰望,聖母慈眉於寶殿之上俯瞰眾生,朱朱靜默將內心困惑付於祝禱,神像與拜亭雖被柵欄圍起,仍能感到一陣無形的暖意自神龕襲來,「也是那時我生起『不然,我跟著媽祖去進香好了』的想法。」後續幾次她與媽祖高聳入雲的金身法像相遇於夢中,龍袍鱗甲的觸感漫出夢外,聲色鮮明之際卻始終無法看清聖母面容,「我想這或許是祂帶領我,繪出百變法相的契機。」

一回首,提筆踏路遍行百廟有餘,每年固定的進香時節、各域傳承百年的媽祖文化資產,朱朱以手繪陸續落定帶有集章之美的《作度人舟》(摺頁的媽祖裝幀圖集)、從早期線稿白描,後加入孔版印刷雙套色的《臺灣媽祖曆》;從茶郊至海港馬祖,臺灣頭尾至外島金馬,從島嶼上的書店、鄉里、藝埕駐村,直至2022年,讓海的另一端來訪的駐臺日本記者片倉真理女士評選其為「臺灣五美月曆」,創作本心如初的朱朱戲稱自己是隻「暗光鳥」,白日參拜的見聞終於夜晚沈澱,在銀輝氤氳中緩緩往筆下濾出形影。

圖說/朱朱使用孔版印刷雙套色的設計呈現,讓媽祖桌曆並陳傳統的文化意涵和當代的美感語彙。

「重點是大家齊心來做這件事!踏進各地文化脈絡中,就像上癮一樣,讓我想到更多地方看看!」—— 黃朱平,2024

相比單純服務於宗教的繪者,朱朱將自我定位為力求融合在地情感的藝師,「環島時,拖著疲累的身軀,聽見風、看見雨,我突然領悟到一點:『沒有人,哪有神?』缺少與土地的連結,徒步環島所為何求?」行者無疆,「宗教裡的「朝聖」之旅,本質即以身體踐履,身體的苦行,加諸於心理的修煉,透過具信仰意涵的步行,看似確認與呼求自身信仰,其實意欲尋求內心的安放自在。」率先評點朱朱2024新作的殷寶寧教授在閱讀《與媽祖同行》後深有同感,「黃朱平的旅途敘事教會我們最重要的心念──出發,就在路上了!」執筆穿梭行旅,晃眼已屆不惑,面對「時間」一詞,黃朱平以行動賦予意義,她帶著「藝術遶境」行動旅至澎湖紅羅村駐點(2017)、參與馬祖元宵「慶賞上元」的擺暝祭典(2018),再到年年回訪的鹿港桂花巷,朱朱攜手在地青年和當地信眾同心置辦的「拜天公」儀禮。每逢正月初九可見她在供桌上備齊親筆落下的百字疏文、傳自耆老教導置辦的三牲素果、象徵月弦圓缺的「牽仔條」、保佑聰慧長壽的「米荖、麻荖、土豆荖」等,祭品擺放皆有寓意,其中也多出自鹿港老店手工、自種的風物特產。從產地到供桌,隆重中透著將心聚合,感念上蒼庇佑的意虔情深。

圖說/朱朱供奉的「慈藝媽祖」,聖號結合中港慈裕宮的「慈」,藝術創作之「藝」,寓意守護創作的媽祖。

「跟隨媽祖婆而行,是根植洋流記憶與人群間的緣分;從前祂隨先民跋山涉水而來,現在我試著用筆將過去與現在的路相連起來!」—— 黃朱平,2014

傳承的任重道遠裡,仍埋著朱朱身為創作者意欲探求世界的初心,橫越疫情變動的進香文化,她也見證了時代裡的變與不變,「信仰的本質與虔心不變,轉化於時代的是語言或表達方式,設計不能速成只做表面,它已成為文化脈絡的一個過程,同為信徒與畫師,知行合一是我對自己一輩子的提醒。」

談話收束在紅羅村的海邊,一望無盡的潮間帶正逢潮汐退去而顯露,風裡傳來群生的招潮蟹在沙地裡嗶剝出洞的聲響,「靜心傾聽這些微小的聲響,當刻有個感悟,神明諦聽眾生的祝禱,會不會也同此──如天地聆聽萬物一般?」行後反觀,朱朱看見天地有情,當喧囂與熱潮褪去,神就藏在眾生裡,身為繪師的她,已然明白神尊的莊嚴是外相,是「相信」帶起人們的心相與行動,讓媽祖的海神信仰超越了巫,飛越了百年。

從「媽祖門」走進「人生路」,此刻黃朱平的心境淡然,六天後準備進香的包袱卻已勤快款起,手裡螢光跳出顯示,那些一年一會的夥伴們已守在香燈通明處,朱朱笑回——「等我,我在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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