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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老店】堅韌的不只是布包 合成帆布行

鏡週刊
發布於 2018年02月20日03:00 • 鏡週刊

**台南合成帆布行曾是嘉南地區最大書包生產商,一甲子來,由第一代許江波打下江山,第二代許勝凱以「1個包都接單」客製化,讓老行業復甦,近年雖受少子化衝擊,仍以迷你包、休閒包走紅。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許勝凱的女兒許芮翎加入經營,卻不幸因生產過世,兒子許晉嘉捐出53%肝臟,仍救不回姊姊。突遭變故,初始,一家人必須看著許芮翎留下的稚子自許堅強,用工作忘記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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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晉嘉沒想過會以此方式返家,但現實逼著1990年出生的他長大。3年多來,他除了陪伴父親守住老店,四處推廣帆布文化,還總是記得,要連姊姊那份一起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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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現在,我爸還是堅持每個包都要自己打釘釦洞。」台南合成帆布行第三代許晉嘉看著父親許勝凱,故意開玩笑露出無奈貌,「不管訂單是一個書包、一個水餃包,或是量大到成千上萬的購物袋,對他來講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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拚命工作 驅散傷心事

坐在店門口板凳上的許勝凱推推眼鏡,沒抬頭,只淡淡地回:「本來就應該這樣,從店裡出去的每個包,我不親自摸摸怎麼會安心?」對於打釘釦的位置,他很有把握,「很多老師傅還要用尺量位置,但我不用,目測打出來的位置和尺量的,誤差大概在0.001釐米以內。」

合成當年是嘉南地區最大的書包供應商,目前店門口也懸掛許多傳統書包。
幾乎每個從店裡出去的袋子,都要經過許勝凱的手,他說:「這樣才會安心。」

看著父親繼續拿大木槌在龍眼木上打釘釦洞,許晉嘉低聲說道:「自從我姊姊因為生產不順利走了(過世)之後,我和爸爸就一直拚命工作,這樣會讓我們忘記,也能好過一些。」

單從外表,許勝凱和4年前記者初次採訪他時,並無太大改變,提起與客人互動,仍然說得生動:「常有客人問:『老闆,跟你們訂東西都要等好久,可不可以快一點?』我都說:『我也想要快,但還是得一個個慢慢做,做好才行出貨啊!』」

說起合成的歷史,許勝凱也依舊侃侃而談。40年前,他自任職的味全食品返家,那時父親許江波經營合成帆布行已二十多年,是嘉南地區最大的書包生產商。許勝凱說:「1960年代開始,高屏地區是書包大王的天下,嘉南地區和台東各級學校的書包、男學生的大盤帽、女學生的軍訓帆船帽,大部分是我們家製作。」

一代拆夥 情義傳二代

其實合成的歷史可推至更早,許勝凱說:「我阿公在日治時代擔任警察,一位同袍好友退休後開設『來福帆布行』,也是當時台南最早的帆布行,阿公和朋友情商後,讓我爸去學手藝,學著製作書包、童軍椅、露營帳篷、汽機車罩、遮雨棚、帆布廣告等各式帆布材質產品。」

來福創店老闆退休後,子女無意繼承,由同時期學藝的許江波、曾少洲、廖漢仁三位師傅共同接手,1957年另開「合成帆布行」,把書包、工作袋等小型製品轉到合成。

許江波時期的工作袋,經過歲月洗禮,部分已泛白。(非賣品)
許江波的妻子、第一代老闆娘許陳燕已80多歲,每天仍在騎樓下剪線頭,也是許多觀光客喜愛拍攝的「台南風景」。

許勝凱說:「我聽父親說過,合成象徵『三人合作有成』,他和曾少洲、廖漢仁二個叔伯的合作也持續2、30年。」直到1975年,3人考慮各有家室,才決定拆股分夥,曾少洲接手來福,後改為「永盛」、許江波接手「合成」、廖漢仁則另開「志成」。

「現在三店都傳到第二代,我和叔伯的兒子們還是互動很好,早期忙不過來,會互相支援消化訂單,現在各做各的,但有默契不會去做對方熱銷商品。」許勝凱說,父親那代口頭簡單約定,合成生產書包,志成以廣告招牌為主,永盛則做遮陽板、工作袋,有客戶就互相推薦。

「後來永盛的醫生包很紅,客人常常問,但我都不肯做,就是不能打破父執輩的默契。」情分與訂單,許勝凱選擇前者,「至今我們三家人都還有往來,婚喪喜慶也會互相陪對(台語,禮尚往來)。」

但台灣生育率節節下降,嚴重衝擊到合成的生意。許勝凱說:「全盛時期,合成一年要生產20萬個書包,但2003年父親因被摩托車壓傷而將店全部交給我時,訂單就一路下滑,一年只剩4、5萬個。」

插足網購 有女承衣缽

他野心也不大,「就算少,總還是會有人生小孩吧!做多少就算多少,能溫飽就好。」直到2009年,一位竹科客人拿著網路上的包包圖片來訂製,他才發現原來帆布包不只是書包,還可做許多流行款。

在客人的建議下,許勝凱2009年請姪子幫忙架設網站,強調「一個包也能訂製」,搭上環保風氣,不少政府單位和公司行號都來訂製購物袋、便當袋、書衣等等。

許勝凱回憶說:「那時我女兒在日本念書,兒子還在念高中,我又不太會用電腦,都是一個按鍵一個按鍵慢慢敲,光是回幾個字,可能要花上十幾、二十分鐘,所以常在網上跟客人道歉,『抱歉,老闆打字很慢很慢,沒辦法太快回覆』。」

少子化後,合成也加入製作水餃包、托特包等流行款。(托特包,550元/個)
書衣有分尺寸,頗受文青喜愛。(150元/個)
合成帆布行保留不少上年紀的老器具。

打釘釦的手對付不了鍵盤的困境,2011年女兒許芮翎自日本學成歸國後得到解決。「年輕人還是比較行,她應用網站介紹合成的歷史和特色讓客人下單,很快地,不只台灣人到台南會來,日本、新加坡、大陸觀光客也越來越多。」許勝凱雖然沒說出口,但對有女繼承衣缽,總露出一臉滿足。4年前,他就這麼告訴我:「等她的弟弟許晉嘉也退伍,就可以交給她們姊弟了。」

因為許芮翎的加入,合成不再只是間守舊的老字號,帆布包顏色不再只有黑、白、軍綠,還加入粉紅、鵝黃等年輕色調,款式也多了女孩們喜歡的水餃包、托特包;台南老百貨行「林百貨」復業開張時,特地邀請合成設櫃;電影《艋舺》開拍時,選用合成的書包;台灣導演柯一正經常在反核現場背著合成製作的反核包;就連法國導演盧貝松來台,台北電影委員會也以合成書包相贈。

產子遇劫 弟捐肝難挽

但天有不測風雲。3年前,原本準備迎接新生命的許芮翎產後大量出血,從婦產科診所緊急轉送台南大醫院,最終沒能救回,只留下一個可愛的新生兒給傷痛的丈夫和家人。

許勝凱看了看店裡牆上一張許芮翎與許晉嘉背書包當麻豆的舊報紙,輕輕問了我一句:「姊姊走了,妳知道喔?」面對眼前這位送走黑髮人的白髮人,我不忍多問,他也不再多言。

和姊姊相差6歲的許晉嘉接過話頭:「至今,我和我爸媽都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他打小就和姊姊感情好,姊姊住進婦產科待產的那晚,跟他說想吃麥當勞餐點,他還特地去買。他為之語塞,好一會才說:「沒想到那竟是我為她買的最後一餐。」

許芮翎(左)生前和弟弟許晉嘉(右)一起合影,而今此景只能成為追憶。(許晉嘉提供)
許芮翎和朋友以私房景點繪成台南散步地圖,並以此製成書包。(散步書包,580元/個)

許晉嘉大學念的是大眾傳播,雖然知道自己終究會回家接手帆布行,卻還想在外面歷練幾年,當兵後也短暫在傳播公司工作。「家裡有姊姊陪著爸爸,我根本不用操心,是因為姊姊快要生產,我才在她進醫院一星期前開始跟她交接網路和訂單管理工作,好讓她可以休息坐月子。」

他以為姊姊坐完月子歸隊,自己就可以重新規劃下一步,「生產本是喜事,尤其現在醫學這麼發達,我想都沒想過竟會發生這樣的事。」當醫生告知最後一搏是肝臟移植時,許晉嘉沒有猶豫,立刻決定捐出自己的肝臟,「醫生讓我考慮,但我只有一個念頭,我要救姊姊。」

5天後,許晉嘉躺上手術檯,再推出手術房時,身上53%的肝臟已移到姊姊身上,「我只記得醒過來時,八十幾歲的奶奶來看我,奶奶是個堅韌認分的女性,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落淚,因為就算再堅強,可能也沒法接受2個孫子同時躺在醫院裡。」

終究,他的肝臟沒能救回手足;自此,他明白往後必須連同姊姊的那份一起努力了。

許晉嘉拿出許芮翎設計的台南散步地圖書包,「很多人到店裡都會問來台南要去哪玩,姊姊和朋友討論後,把她們的私房景點和店家繪成地圖,方便客人買了書包循線去走訪。」他又拿出櫥窗上擺的姊姊婚禮上回贈給賓客的禮品小袋,「紅色的小袋子上面打著姊姊和姊夫姓名的英文縮寫,後來好多客人喜歡,都仿照訂製。」

姊姊走後,許晉嘉(右)扛起協助經營合成的責任。圖為他與裁縫師傅討論樣品。
可以任意搭配顏色的3歲小包,是從傳統書包延伸而來的迷你書包款。(400元/個)

他彷彿當年那個跟著姊姊屁股後面的小男生,眼裡盡是對姊姊的崇拜。他很篤定,「我從不打算把姊姊的設計拿掉,就連她留下的訂單資料,我也全留著。」他滑開手機,秀出可愛的小外甥照片,「而且姊姊留給我們這麼可愛的孩子,現在我媽媽會幫姊夫照顧;看到新生命的感動,我和家人就會努力振作起來。」

攏照步來 堅守庶民包

近來,許晉嘉經常赴講座演講,努力讓更多人了解台南在小吃之外,還有帆布文化。「有人問我為什麼不走精品路線,或是把帆布與皮革混搭應用,但我覺得走庶民路線沒有甚麼不好。」看著父親打釘釦的樣子,他體悟到物品的華麗時尚與否不是重點,想傳達給客人的心意,才是無可取代。

許勝凱也說:「坊間許多書包已改成塑膠釦,但我仍用父親留下的金屬龜形釦,因為塑膠釦容易脫落,摸起來手感也不同。」他還要求裁縫師傅必須「照步來」,時下常見用另外一塊布將布邊縫住來「包邊」,但他堅持維持傳統作法,以反折方式車邊,接頭處得車六層,「沒經驗的師傅車不來,還可能弄斷裁縫針。」

聽著父親再次精神奕奕說起自家帆布包的特色,許晉嘉說:「我沒想過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返家接班,但人生原本就不完美,事情來了,只能堅強面對,我不想沉浸在悲傷中,而想好好照顧奶奶、爸媽。」

不到30歲的他,說起話來有超齡的成熟和堅強,因為,那是他對自己的期許,也是和天上的姊姊的約定。

北京白小姐。

顧客這麼說:

當伴手禮 有特色

北京,白小姐

我第一次當背包客來台灣旅行,在網路上看到台南這家帆布行很有特色,產品很有親切感,所以趁著停留台南的2天行程中,繞過來轉轉。我買了鉛筆盒、小袋子這些小東西,準備回去送給朋友。稍早傳了照片回北京給朋友看,她很喜歡,讓我再幫她多買幾個。將來若有朋友到台南旅行,我會建議他們也來逛逛。

合成帆布行

  • 住址:台南市中山路45號
  • 電話:(06)222-44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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