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台灣、有超過1萬2千座寺廟,廟宇、不只是信徒的信仰中心,更是記載傳統工藝的美麗殿堂!像是屋脊上的人物、龍鳳,呈現出剪黏之美,廟體則能展現石雕、木雕之作,而門神的彩繪,也是一大學問。隨著時代演進,現在許多廟宇整修時,除了仰賴專業藝師,也導入了科學修護,透過各項檢測和儀器,能更完整地保存這些古蹟文物。寺廟工藝的保存,面臨何種傳承難題?傳統與科學又如何相輔相成?繼續是採訪團隊的深入報導。
陳三火剪黏藝師說:「可能我命中要吃剪黏這行飯,初中二年級的暑假,跟著我爸爸去關帝廟那邊玩,看我師公他們在那邊在剪玻璃,小孩子覺得好玩,就工具拿起來跟他們在那邊玩,玩了三天之後,就玩出我的興趣」。
在豔陽下飛簷走壁,替廟宇屋頂的牌頭人物描上細邊,他是人稱火獅的剪黏藝師,73歲的陳三火。陳三火剪黏藝師說:「早期的剪黏就是用,家裡面的碗跟杯子,剪成四角形圓形,像是黏馬賽克這樣貼滿而已,到了1950年代,台灣的廟正鼎盛,材料就缺乏,導致說我們一些業者,就用這種玻璃的這是玻璃,到了1980年代那個時期,生意人開發淋燙的方式,淋燙模型的,就買一尊一尊來裝,那時候就是我們的夕陽工業了」。
這裡是他剛修復完成的寺廟,台南新營真武殿。不過,您知道嗎?其實屋頂上這些裝飾藝術,包括歷史典故人物和龍鳳等等,都是他用花瓶和陶瓷碗,敲破、修剪製作而成。
李宜庭記者說:「剪黏是一門鑲嵌技藝,大多施作在屋簷上,襯托出廟宇的非凡氣勢,像是台南新營的真武殿,這上頭就使用了上百個花瓶,以及將近三萬個陶瓷碗,將屋簷修復完成」。
陳三火剪黏藝師說:「剪黏的東西從以前到現在,大家都擺在廟上面,大家如果去參拜,人偶這樣眼花撩亂,你們看不到嘛,這種東西如果可以,拿下來當藝術品匠轉藝,我就在(1980年)那個時代,我就轉型,就用我們的花瓶,這是用花瓶敲出來的」。
陳國安新營真武殿主任委員說:「(當初)因為我們秉持著說,要讓老闆去選,所以我們就把這三位司阜的,作品的相片放在案桌,讓祂去審查,結果就選上了火獅,陳老師的作品」。
剪黏,是寺廟建築極具代表性的裝飾工藝,數百年來,曾面臨材料的轉變,以及技術被模板化取代的危機,每一間廟越來越相似,就怕手工不再、技藝失傳,陳三火在傳統中走出創新之路。這個有直度這個配起來是這樣說:「立刻說立刻中,流血了」,獨創花瓶剪黏,天天和瓷片玻璃為伍,受傷了繼續創作,這是他的堅持,而要讓神仙們看似靈動鮮活,正是最難之處。
林秉賢學員說:「前前後後差不多,學了七年的時間,前兩年才正式把之前,工業設計的工作辭掉,然後專心投入,做傳統剪黏工藝這一段,這一條路,我現在做的就是把剪黏,把它做成生活化的藝術品,或者是產品,然後去讓人家可以去收藏」。
陳三火剪黏藝師說:「我現在都不會刻意說,我要讓這尊作品,要給祂穿什麼衣服,要怎麼樣什麼衣服,(因為)照我們的意思做出來的東西,就是算是說匠氣,到我現在在走敲(花瓶)的這條路,就是隨緣不隨我,它破成怎麼樣,成為怎麼樣就做成怎麼樣」。
陳三火,學歷只有國中畢業,自17歲一路從學徒到成為大師級人物,2020年,獲文化部公告為人間國寶,也曾受邀到國外創作,他精益求精,考上碩士班,盼透過交流,替傳統工藝帶來更多突破。陳三火剪黏藝師說:「我太太跟我說,我聽到人家叫你老師,我很痛苦,我們又不是老師,我們是做工的人被叫老師這樣,我說這樣喔,不然我就叫作火獅,獅子的獅,廟裡面的那兩隻獅子,是在顧廟的嘛,那我這個火獅,是在顧台灣本土藝術,我們現在就是說要留作品,就是要留這種東西下來,我們趁現在還能做,我們的使命就是要繼續做」。
而在寺廟工藝中,門神彩繪同樣是一大學問。一筆一畫、細緻入微,替門神缺損的衣著補上色料,他是78歲的宗教彩繪藝師潘岳雄。潘岳雄彩繪藝師說:「門神大部分唐朝以來,都是畫那個秦叔寶和尉遲恭,這是唐朝的大將,以前是神荼鬱壘,那是上古時候的門神,大部分不是人在指定,都是神明指定都會擲筊,看要畫什麼畫什麼這樣」。
潘岳雄,出身廟宇畫師世家,祖父潘春源和爸爸潘麗水,都是台灣知名彩繪大師,他承襲家學,作品遍及全台數百間大小宮廟。潘岳雄彩繪藝師說:「我從孩子就在這個環境之下,就對這個很有興趣,畢業後就大學考不上,大學考不上我就去當兵了,回來進入美軍福利社,當那個美工設計,65年剛好我們退出聯合國,就遣散,所以才開始跟著我爸爸,正式投入彩繪這個領域」。
台南的南沙宮開基包公廟,以奉祀包青天聞名,六尊門神都出自潘岳雄之手,香火鼎盛,加上歷經25年的消耗,需要重新整修,他和科學工藝博物館團隊合作,進行修復。
吳慶泰科學工藝博物館助理研究員說:「這整個大面積,整個完全地清潔之後,就會再有一些細節的部分,再用局部的,用棉花棒什麼之類的,那會用的溶劑大概就是一種,叫做碳酸氫銨的清潔溶劑,它會把一些油煙把它咬下來,那不會傷害到保護漆」。
潘岳雄彩繪藝師說:「我們是比較土鋼土做的那種,我們是用肥皂,用一些鹼去把它洗(掉),現在他們是用那個藥去咬,為了把這個門神,永遠地把祂保留下來,我就要找一個真正的團隊,學術界嘛,我不能再用以前的做法了嘛」。
謙沖為懷、與時俱進,是潘岳雄的人生哲學,走訪他的工作室,一尊尊門神輪廓,從在腦海中浮現到繪製完成,平均得花上兩周。(畫面來源:台南市文化資產管理處提供),潘岳雄彩繪藝師說:「困難的就是第一是構圖,我們要畫那個比例,但門神要畫得飽滿要滿,第二困難就是畫這個臉部,畫成怎麼樣呢,還有一些西洋的光線那個出來,但是你不能跳脫這個傳統這個人,第三是畫鬍鬚,要畫得飄飄的,你看有看到裡面,那個衣服的圖案」。
潘岳雄曾獲薪傳獎,也是文化部公告的重要傳統工藝保存者,50多年來,他至今天天提筆,如同傳統工藝的內涵,用心堅持、充滿深度。
李宜庭記者說:「根據內政部民政司的統計,全台灣一共有超過,1萬2千多座寺廟,信徒多達近百萬人,顯見寺廟工藝與宗教文化,不可或缺之處」。
隨著時代演進,現在的廟宇整修,除了仰賴專業藝師,也導入了科學修護,透過各項分析與檢測,讓古蹟文物能長年保存。台灣藝術大學文物維護研究中心主任邵慶旺,帶領團隊,為台南大天后宮修護壁畫。採訪這一天,他們替每一堵,因受到鹽害而受損的斑駁壁畫,敷上特製的溼敷材料,進行脫鹽治療。
邵慶旺台藝大文物維護研究中心主任說:「潮溼的時候敷上去,讓水分被壁體吸收,然後這些水分就會把,我們壁體裡面的,鹽分的離子捕捉出來,捕捉出來它就水會蒸散,就會回到我們的,這些溼敷材料上面,然後我們再把這些溼敷材料,去做鹽分的一個濃度檢測,逐次逐次地去了解說,它有沒有穩定」。
修護,不只得了解壁體結構,還要分析環境的溫度和溼度,並用儀器監控鹽分,要徹底改善壁層,避免損壞情況繼續上演。
大天后宮,源自明鄭時期,主祀媽祖,有300多年歷史,被列為國定古蹟。早期沒有修護技術,大部分的廟方只能重建或重繪,但歷史和情感也會跟著消失,如今古蹟修復更科學,整舊如舊成為關鍵。陳俞君壁畫保存團隊助理說:「覺得說我不想要,只單單去欣賞這些東西,那在時間的演變,或是在這個社會,在流動的時候,這些東西應該是要被保存下來」。
曾吉連大天后宮主任委員說:「這個歷史悠久當然,風雨摧殘一定是,整個建築物會有所改變,但是這裡的建築物,沒有什麼改變,我們是基於修舊如舊,我們保存(它)」。
李雪慈台南市文化資產管理處祕書說:「我們都有一個,所謂叫做巡查團隊,定時不定時地,在我們轄區當中所有的,古蹟歷史建築來做一個巡查,我們就會排優先順序了,哪些可能需要做,緊急上的一個照護,然後哪些可能可以再,持續地來去觀察」。
延續傳統技藝,保存歷史文物。不過,如何傳習、避免斷層,仍是最迫在眉睫的挑戰。潘岳雄彩繪藝師說:「現在都有撥一些經費,讓我們在教學,但是那都出來,那都是興趣的去學,還有一些要讀美術學校的,才去學這樣而已,學一學都沒有出來做」。
陳三火剪黏藝師說:「我(跟學生)說你也不用,學火獅的功夫,你可以應用在,從我的功夫再應用到,另外一種的,走自己的路出去,這樣才能走出去」。
李雪慈台南市文化資產管理處祕書說:「像台南市有文資建材銀行(平台),其實我們有很多的材料怎麼樣呢,跟學校例如說在官田,有一家就有木工科,我提供木料也上課,然後讓這些學子,能夠提早去認識,我們實際上文化遺產的,保存修復的一些環境」。
拓印分析明文,顯微觀察損壞現象,雷射清除鐵鏽,3D數位建模,邵慶旺台藝大文物維護研究中心主任說:「就像我們去看醫生的時候,你先去做很多的,例如說做CT(電腦斷層掃描),照X光量血壓,那我們修護師也是一樣,就是你要先做前期的調查工作,了解說它為什麼壞掉,那你才有辦法對症下藥」。
而傳統藝師資格,必須經過考試,由文化部審查公告,以2020年來看,全台擁有證照的傳統藝師大約600多名,其中,以50歲以上的人居多,雖然傳統工藝和修護領域,相較以往多了不少年輕面孔,但如何讓更多人才投入,也是當務之急。吳慶泰科學工藝博物館助理研究員說:「因為你沒有傳統工藝,所衍生出來的作品,你根本沒有所謂的修復,可是現在麻煩的就是,傳統工藝在以老師他們,再往下到了50歲40幾歲,慢慢地已經後面,幾乎沒什麼人可以承接下來,這是比較可惜的」。
邵慶旺台藝大文物維護研究中心主任說:「最重要就是要對於,台灣的文化資產的人才,這些匠師也好修護師也好,進行人力的評估,例如說現在像石雕部分,台灣幾乎就是已經沒有人,能夠直接從事,傳統建築的石雕工作,那我們要怎麼樣重新去培育他,讓他有工作做,所以說政府的話,怎麼樣去搭起這個產業的橋樑,這是最刻不容緩的一個工作」。
司阜,是對具有特殊工藝藝師的尊稱,他們對傳統工藝有著深遠影響,以畫筆、以陶瓷、以技法,穿梭在一座座廟宇中;修護師,則為守護文物資產奉獻心力。傳統與科學相輔相成,替台灣留下歷史價值和情感回憶,讓傳統技藝與文物之美,得以亙古流傳。潘岳雄彩繪藝師說:「我就50幾年了,守在這裡了,畫到手會抖吧,手如果抖你就沒辦法了」。
陳三火剪黏藝師說:「現在是期盼我自己,可以身體越好,可以做做做,堅持一直走下去,做到不能做,一定要做到不能做」。
邵慶旺台藝大文物維護研究中心主任說:「培養的這些學生,最重要就是有正確的,一個觀念去進行保存,後續的話讓台灣能夠,走到國際上面,展現我們文化的一個軟實力,這是我們這個世代,所背負最重要的一個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