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台北南港展覽館，一家攤位門口高懸著巨大的蘋果logo，吸引人群視線，因為這裡辦的可不是電子展，而是紡織展，攤位的主人是力麗企業。
二○一七年，力麗成為全球第一家被蘋果列入供應鏈的化纖廠，供應蘋果智慧音箱表層透聲布的紗線。十一月二十六日，Google智慧音箱將在台上市，它也是供應商。換句話說，這家逾四十年老加工絲廠，已經一口氣拿下兩大科技巨頭訂單，是台灣紡織業首例！
這個故事究竟怎麼開始的？
「完全是一個很偶然的意外，」力麗紡織聚酯事業生產部副總經理張文賢透露，有個合作多年的美國黏扣帶大廠，當時負責對接的高層，近幾年跳槽到蘋果，一接到開發紗線的需求，第一時間就找上力麗。
空轉兩年的「完蛋開發」
產品、工廠地點全保密
面對天上掉下來的禮物，所有人都樂壞了，董事長郭紹儀更下達指令「全力配合」。殊不知，這一開發，就是整整兩年，「我們把它叫作『完蛋的測試』，因為沒有任何成果！」副總經理陳漢卿回憶。
空轉兩年的主因，是科技業對新品的保密程度，遠超過傳產業者想像。
為研發出最符合蘋果需求的紗線，力麗提出過各種問題。最終是要做什麼產品？不能講。那紗線會用在圓編機還是精編機？不能講。紗線編織成布的過程出錯，他們想比照服務成衣客戶的習慣，直接飛到工廠找出原因，也同樣遭拒，因為「無法透露工廠地點」。
「我們就像瞎子摸象，唯一資訊，只有一份最基本的紗線規格需求！」張文賢苦笑道。
「紡織跟科技異業結合，最大挑戰都是規格磨合，」紡織產業綜合研究所組長沈乾龍分析，紡織業者多以服飾起家，比起尺寸穩定度、網孔均勻度，通常更在意色差與褪色，「等於他以前不在意的那些變因，反而會影響電子產品的結構。」
眼看每月拋出十幾款打樣，量產卻連個影子都沒有，到了一七年，力麗團隊終於召開會議，討論要不要認賠殺出。
中、越崛起，要生存
得做他們跟不上的產品
「當時氣氛其實是偏向放棄，因為看不到盡頭在哪，」陳漢卿坦言。但掙扎了幾天，郭紹儀決議繼續配合，除了爭一口氣，更因他賭上三件事。
第一， 科技產品或許是紡織業轉型契機。台灣儘管被譽為機能布王國，但隨著中國與越南崛起，量大基本款訂單已成紅海市場。台廠要生存，只能做「他們短期沒辦法跟上的東西」。
第二， 這張神秘訂單，可能是台廠從未跨入的高單價產品線。蘋果連重金屬檢測、環境無毒、可長時間接觸人體等都列入檢驗，只要能通過蘋果標準，形同所有科技業產品都可接單。
第三， 是推估對方處境的心理戰術。「我們可以隨時放棄，但他們不能放棄啊！」張文賢笑道，蘋果想必也找了別家開發，但能撐兩年的不多，「搞不好已經只剩我們了！」
既然決定賭一把，就乾脆衝到底。力麗從原料到出貨，展開翻天覆地改革。首先，他們重新建立聚酯粒原料標準。過去，只要同個顏色，就算同一種原料；但為因應蘋果的嚴苛測試，即便同一色，只要生產流程略有差異，就給予新批號。
其次，所有批號原料全部重新建檔，以免蘋果突然需要「某月某日生產的那種」時，調不出當時的生產標準。對此，他們的數據庫資料比過去多出了數百倍，從原料、生產方式到管制存放方式，都有獨立代號。
緊接著，是重新設計產線。過去，力麗的加工絲生產線很長。現在，他們將每個環節作業員的步驟增加，變成一條大產線，可靈活拆解為三條小產線，即使一組人卡住，另一組人也能即刻補位，讓打樣速度加快數倍。
甚至，還組成了「二十四人on call群組」，橫跨研發、生產、行銷、業務，只要蘋果提出問題，甚至可以立刻召開電話會議。「最誇張的一次，是與會者橫跨了歐洲、日本、台灣、美國四個時區！」業務部高級專員莊吟媮回憶。
這樣的總動員持續近六個月，終於做出讓蘋果點頭的產品。一七年六月，蘋果執行長庫克發表了HomePod；當巨型螢光幕上秀出產品時，台下掌聲如雷，遠在台灣盯著視訊轉播的力麗團隊，才有了真實感。
這張從天而降的訂單，究竟為公司帶來了什麼改變？
「它有點像加速力麗轉型的推進器，這塊是不能用獲利來評估的，」例如HomePod發表後，更迎來了Google和Sony找他們共同開發。
陳漢卿表示，如今「科技類產品」已經成為力麗的特殊品項。儘管以目前每月出口八千噸加工絲的量來看，科技類產品僅占一％左右，但整體毛利率卻一口氣提升了三個百分點！
花費三年，力麗創造出科技商品的第二生命曲線。對同業而言，深具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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