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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際

碩士畢業誤入黑心公司,驚見日本貧窮階層的絕望人生

換日線

發布於 2019年01月16日07:47 • Tzuyu Huang/換日線專欄

儘管在日本研究所念了兩年畢業,卻是在國際學校用英文受教。在學完畢業後,日文連自我介紹都還是講不好。沒有特殊專業,又是文組畢業的我。研究所的第二年,開始面對了為時一年半的找工作地獄。說明會、面試總共去了上百次,被幾間想進的公司在終面時拒絕後,萬念俱灰。

當時,我焦慮得毫無理智,每天怨天尤人,邊哭邊想著為什麼大家都不要我。瘋狂的註冊了 20 幾間就職網站,每天收個一兩百封罐頭職缺訊息,毫無過濾的每天投出 20 多份履歷,只要一有面試的機會,不管是甚麼產業我都願意嘗試。 

求職心切,誤入黑心公司

日本有許多小間的獵頭公司,而那次找我的獵頭公司,把求人訊息保密到家,求人票只讓我瞄一眼,就連最基本的薪資方面都不願意透露。人力仲介不斷誇獎著這間公司內部工作氣氛非常好,員工都做得很開心。

儘管知道這間公司的條件不太好,有詐,但那時的我只想快點開始工作,喘口氣。在因為日文不好而無法追問詳細情報的狀況下,美女人力仲介裝傻帶過一些重要訊息,並在一天內打了 5 次電話催促我簽約。

我在急迫下決定簽約了一間黑心公司,一直到就職 5 天後才知道我那極低的薪水,是包含禮拜六也需要上班,公司在住處一個半小時車程外的鄉下。曾經在台灣和東南亞兩個國家就職過,我還未曾在規模小到需要自己打掃辦公室和廁所的企業上班。

在那間公司任職期間,經歷我人生中另一段黑暗期。

新宿街頭,旁觀他人光鮮亮麗

進公司前,我住在新宿區,在私立大學面對的都是日本的菁英家族教出來的菁英。同學之間隨口邀約的午餐都是 1,500 日圓(約新台幣 427元)起跳,日本人朋友則多數是海歸子女,講著母語口音的英文,聊著過往海外居住的經驗。 

有時我會走在新宿、澀谷的街頭,每間我負擔不起的高價位餐廳,總是高朋滿座。在新宿澀谷的公園,總是有許多優雅漂亮的年輕主婦,她們不需要工作,在非假日也是悠閒自在的曬小孩,牽著小型犬在公園跟其他年輕媽媽們聊天。自己的弟弟和許多朋友都是在日本人羨慕的的大手企業,每年光是獎金就拿了 5 個月,外食時總是豪爽的刷著卡,出去玩總是住裝潢細緻又附有溫泉的日式旅館。

當時的我是這麼想的,日本,真的好有錢呀,怎麼可以大家都過得那麼光鮮亮麗,彷彿日本 30 年的經濟蕭條只是個幌子。我曾以為多數家庭女性都是主婦,只有一個薪水來源,但卻能夠供應家裡大小孩都能沒工作到處玩。我無意識忽略掉新宿車站旁、晚上 11 點開始擺起紙箱,準備休息的流浪漢。我天真的沒想過,在日本就學時期,我所接觸到的人,都是日本社會中經濟較上層的那群人。

惡質社長,要求員工跪地清潔

圖/Shutterstock

我所進的黑心公司是個小公司,公司雖小,臭屁的社長卻雄心壯志的在幾個不同個地點都開了辦公室。 因為資金趕不上社長擴店的野心,辦公室都極為簡陋。 記得當初我用的 illustrator 版本為 2002 年版,自學的我在網路上根本找不到夠老的教學。

公司賣一些無實用性的裝飾品,卻不太便宜。為了節省成本,公司不願意花錢請設計公司,每個產品的簡易排版都希望可以自己來。公司僅一位女孩懂得如何使用illustrator和photoshop,她就來負責所有的產品設計。

女孩畢竟不是設計出生,儘管懂得操作 ADOBE 軟體,卻無法將公司產品的昭和感提升到現代感。真的硬要說,那間公司的產品大概像是台灣 30 年前地方鄉長贈送給你的匾額那種風格。公司沒有任何系統,所有的訂單以及報表全都在 excel 上。 電腦對公司員工就像打字機一樣,只是要讓字體顯示在螢幕上或紙面上的工具。

因為傳統上男性是不需要做家務的,所以公司的打掃,只有女性需要做。而社長則是租了貧民窟的辦公室卻想要有六本木的光鮮,每每走進辦公室,除了炫耀自己去了歐洲玩,剩下的就是罵大家打掃不認真。

還記得在過年前夕,社長並沒有帶著分紅來報喜,而是進了辦公室命令大家跪在地上用菜瓜布刷地板,說 40 年大樓的黃地板要刷出白色。當時的我感到非常的羞恥,驚訝自己居然被當奴隸一般。那天我們擦地板的畫面我還深深記在腦海裡,就像是過往聽到的北韓新聞一樣,在外賓拜訪時,金正恩讓全民跪著用抹布掃著柏油路。

在同事身上,驚見貧窮人生

公司員工就像一群種性制度的賤民一樣,對社長唯唯諾諾,而對我這個氣場強大,敢回嗆的外國人也是唯唯諾諾。公司員工薪水不高,在我為自己的薪水感到沮喪和不堪時,公司員工領的薪水平均比我少了3 到 6 萬日幣(約新台幣 8,509-17,017 元)。

因為公司附近實在沒甚麼餐廳,我們總是自己帶便當。我弟弟常幫我做愛心便當,每天享用豐富的菜色;而我同事們的便當,大多是兩顆連海苔都沒有的白飯糰,或是一碗白飯上撒了一點柴魚粉;有些生活有趣點的,會天天買著不同口味的泡麵吃。看著我同事們開心的啃著白飯,我常常悲從衷來。我並非看不起同事,而是對於自己都念到碩士,卻開始跟日本的貧窮階層過著相同的生活感到荒謬,自問為何不乾脆回家隨便找份工作呢⋯⋯。

有天同事來上班,很高興的說著她周末跟媽媽去京都玩,人生第一次去京都,很高興。我很訝異,以台灣來說,大概就像你 30 歲的同事跟你說「我沒去過台北耶」那種感覺。同事也大多如此,不常旅行,生活追得他們汲汲營營,別說提昇自己換工作了,每天為了多拿個 1,000 圓日幣(新台幣 284 元),陷入惡性加班。

一個同事說,「我回家就在床上看看書,跟狗狗玩,然後就睡了」,30 歲的她,人生沒有想過還可以去哪裡,他連今天都沒有作夢的可能,怎還會有想著自己除了這樣日復一日的生活之外,還能做些甚麼呢?

我能靠學歷與技能轉職,他們卻沒得選擇

當時的我也陷在那個泥沼裡,儘管沒加班,每天長時間的滿員電車通勤,不習慣的星期六也要上班,我對人生感到筋疲力盡。我總想著要轉職,但到家時,光是要把履歷寫完整的心神都不剩,也因為工時太長,職場太遠,面試時間安排不易,轉職活動持續了好一陣子。

儘管我的日文不好,在履歷上的條件還是比我那群同事的條件好多了:許多日本孩子,不覺得有學電腦的必要,進的公司大多不需要用到太高的電腦技能,導致電腦技巧連複製貼上都還不懂。 他們的英文不夠好,有些學歷也不高。我還能靠著語言、電腦文書能力,幫自己爭取機會逃離地獄,就算我真的想放棄,我也能離開日本,逃回台灣。我有退路,他們卻不能。

有次在教一位同事處理一些表格,她也大約 30 歲,應該是電腦時代出生的孩子,她卻為了在 Word 上填寫自己的名字,在鍵盤前猶豫了 4 分鐘。我看了總覺得難過,這種到了 30 歲,卻不敢去想下一步的生活,只能一天過著一天,像已經死了,只是等著身體也死去一樣。

跟同事們聊天,有時我會問他們為什麼不轉職。一個同事說,當媽媽要換工作不容易呀,面試一聽到有孩子就會直接刷掉,帶著孩子是無法配合加班的,只能等孩子大一點再想著轉職了。

這位媽媽的月薪扣稅後的實領是 14 萬日幣,大概是 4 萬多台幣,在高消費的日本,是不太夠用的。諷刺的是,日本政府拼命的想要提高生育率,卻對幼童、女性和媽媽有諸多不友善之處。這位媽媽同事接著說,賺錢好難呀,希望我以後小孩不要跟我說她想念大學,我存不了那麼多錢呀。

對談之間,我像發現了新世界一樣,又認真面對了貧窮複製這件事。

當時的同事,聊天內容不外乎是家裡的狗,每天我都會面對大家鉅細靡遺的描述自家的狗昨晚做了甚麼。再來是咖哩,哪間咖哩店很好吃在做促銷,我們能聊的話題畢竟不多,大家下班後並沒有活動,既沒時間,也沒錢參加活動。經年累月下來,世界小了很多,像是寄居蟹一樣,只能看到死貝類殼內的世界。大家還是需要維持表面上的感情,在形式上延續著,重複著無聊的話題。

貧窮,讓人只能「活在當下」

最近日本很流行「斷捨離」的簡單居住生活方式,說著以前如何的愛購物,以後要如何斷掉那些物質上東西。故事採訪照片裡的人都住在舒適的空間,所說的簡單家具也都是無印的高級品。你們知道嗎,簡居生活在日本,只是給有錢人玩的,貧窮線掙扎的日本人,不會有時間去想這些的,而這些貧窮線的日本人,在社會中並不是少數。

統計,2016 年,日本人年收在 300 萬日圓(約新台幣 850,861 元)以下的人,佔了快 40%。而 300 萬日圓在首都圈,大概是能剛好讓一個人,在不特別節省也不特別花費的狀況下,有地方住,有東西吃,付出水電費後不存下一毛錢的收入。而以女性單獨來說,年收坐落在 300 萬元以下的女性,佔全體女性的 47%。若在未婚或單親的狀態下,這將近一半的女性人口都是在只能活在當下的狀態。

相較之下,許多在日台灣人的工作能力都不錯,也擁有不錯的生活品質,當時的我實在羞於告訴別人,我就是過得不好的那少數。經過一段時間,終於成功轉職。

貧窮真是太可怕了,它會腐蝕你的心,讓你們集體產生對外界害怕的感覺,集體把自己變渺小,漸漸的你眼前只會有絕望,因為你只看到那群絕望的人。

圖/Jase Bloor@Unsplash

執行編輯:賴冠穎
核稿編輯:林欣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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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換日線授權報導,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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