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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際

真實版《刺激1995》:有人被性侵,有人入冤獄,這故事該怎麼繼續?

女人迷Womany

更新於 2020年04月02日12:00 • 發布於 2020年04月02日12:00 • 貓心—龔佑霖

今年三月,《刺激 1995》過了 25 周年再次重返大螢幕。在《刺激1995》裡面,主角安迪·杜佛蘭(Andy Dufresne)因為被誣陷謀殺妻子與小王而被判處兩個無期徒刑鋃鐺入獄,在因緣際會之下,他在獄中找出了真凶,但供出真凶的人卻被獄方設計槍殺,使得安迪被迫繼續為他未曾犯下的罪繼續服刑。

圖片|來源

然而,同樣是在 1995 年,美國也發生了一件真實的故事。就如同安迪一般,一位名為羅納德.卡頓(Ronald Cotton)的年輕人,同樣被判處了兩個無期徒刑,他也在獄中找出了真凶,並透過最新的 DNA 鑑定技術,終於在蒙冤入獄 11 年後,獲得無罪釋放的判決。

然而,卡頓被處刑的原因,並不是謀殺,而是被指控性侵等五項罪名——五項他從未犯下的罪——而入獄。獄中的生活,和《刺激1995》描述的並無二致,卡頓必須要在非人道、隨時可能被其他囚犯痛毆的監獄中存活下來,同時忍住自殺或殺人的衝動,僅為了證明自己是無罪的。

正因為這起真實事件不是來自於謀殺而是性侵,因此,在《認錯:性侵受害者與被冤者的告白》裡,多了另外一個聲音:除了渴求自由的卡頓之外,還有一個是深受性侵所害的女性——珍妮佛.湯姆森(Jennifer Thompson),在遭受性侵後的各種創傷在呼喊著。

法律原先應該是要保障人民權益、懲戒罪犯的,所以法院上總是掛著天秤的符號;但,當天秤的兩頭,站著的是一名無辜在家被破門而入而遭性侵的年輕女子,與一名無辜被認錯,再加上「黑人」原罪的年輕男子,這樣的天秤,還能秤出正義嗎?

在這篇文章裡,我想帶讀者閱讀這本書,從珍妮佛與卡頓的視角,來看看他們在 1984 年 7 月 29 日之後,分別過著怎麼樣的生活?

遭逢性侵,讓一名女性「不再完整」

在北卡羅納州,住著一名名為珍妮佛的女性,和一般大學生一樣,正常地過著生活,到學校上學,和男朋友約會;然而,就在1984年夏夜的那一晚,一名陌生黑人撬開了房門,拿刀抵著她的脖子,對她說著「放輕鬆,妳很久沒爽一下了,是不是啊,寶貝?妳的男人跑到德國去了,是不是啊?」在性侵珍妮佛得逞之後,兇嫌又闖入另一戶,性侵了另一名女性,而這兩件事情,讓卡頓蒙上了11年的冤屈。

在性侵發生之後,許多讓人作嘔的事情,以及讓珍妮佛崩潰的事情接踵而來,為了找出兇手,在沒有時間緩和心情的情況下,就必須被送到醫院採集樣本,讓她深深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就是刑案現場:唾液採集、陰道檢體採集、陰毛梳理。

圖片|Youtube 影片截圖

當她「被採集」完畢後,打電話給自己的母親時,母親最關心的卻是「會不會有人在貴婦水療中心,看見妳穿緊身韻律衣?」彷彿正如金智英被性騷擾時,她的父親對她說出的那些「裙子穿太短」、「不該隨便對別人笑」。

接著,她得面對的是做筆錄,而不是好好得到喘息,並且必須向自己的男友保羅,以及後來更多的人,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接著,她得到會議室裡,運用一組容貌拼圖(Identi-kit),拼出那張讓她作嘔的性侵犯臉孔樣貌。

妳不顧一切地想要遺忘,但在會議室刺眼的日光燈下,他們要妳不斷去回想,一遍、一遍又一遍。

當然,這樣的調查並不是終點。因為一些緣故,這起案子後來在法庭上,總共做了兩次宣判,對珍妮佛來說,她必須不斷重新見到她當時相信的加害人卡頓,並且在法庭的辯論上,珍妮佛必須當眾說出「他有把嘴唇放在妳的陰部上嗎?」「能不能為法庭說明他做的『口交』,確切包含什麼動作?」

而卡頓的辯護律師,為了讓案件導向「檢討被害人」的策略,刻意要珍妮佛講明那天晚上只穿著內衣褲,而且是「女短內褲」睡覺的這件事,以及是否有將百葉窗拉下,好讓別人不會看見她只穿著「女短內褲」?

事實上,讀完這本書,再回來看看卡頓的辯護律師,我不覺得他是個壞人,他不得不幫一個事實上無罪,但卻全世界都認定他有罪的被告想辦法脫身、減刑等等,不得不用這樣的方式來進行辯護,似乎也是唯一的選擇了。

先讓我們回到容貌拼圖的時間點,在那之後,珍妮佛又因第一間醫院的疏失,在尚未注射青黴素與服用事後避孕藥的情況下,被送到另一家醫院。

另一間醫院,另一個性侵取證包。這件案子還有生物學上的問題需要處理;強暴犯不只使我心靈破碎、噩夢連連,還在他爬行過的軀體裡留下痕跡。

事實上,在這件事情過了一段時間後,珍妮佛竟收到因為到急診室就診,使用了不完整的性侵取證包做了檢查,所以欠了醫院大約五百美金。

這段話,在我讀起來就像是白色恐怖時期,無辜被以匪諜案處死的亡者家屬,還必須支付行刑的子彈費,才能將大體領回一樣,不寒而慄。

在她重回家裡之後,她知道她再也沒辦法住在這間出租公寓裡了,也懷疑自己到底還有沒有辦法獨處。於是男友保羅載她回他父母家,得到的卻是拒絕她和保羅同床:「看起來不得體。」

「不用擔心!我昨天才被強暴,今天並沒有任何想要做愛的欲望!」

這個晚上,珍妮佛失眠了,她害怕到哭不出來、無法呼吸,創傷後的回憶使她在半夜尖叫——創傷後的回憶在她腦中重複了好一陣子,只要她落單時,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就會在她腦中重複撥放;在稍後她搬到另一間新公寓時,她經常在半夜打電話到警局報警,告知警方她懷疑家中有陌生人入侵。

正因為被性侵的經驗,讓珍妮佛對於性感到非常的敏感,例如看到男友的朋友在看某部刻劃性愛內容與女性角色的電影時,便備感威脅。然而,世界不可能因為她的遭遇,而事事都迎合她,即使很困難,但她依然必須,一步一步慢慢地,讓自己可以重新適應這個社會。

但世界的不友善,有時候就真的過頭了:

畢竟人們總是不停地告訴我,我已經很幸運了。「他有打妳嗎?」他們問道「還是有用刀砍妳?」看見我搖頭後,他們也就聳聳肩。他們對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深表遺憾,但似乎不認為這是什麼嚴重的大事,畢竟只是性愛而已

殘酷的是,當女性發生這種事情時,許多作為男友的人,往往會陷入一種兩難。

某次在冰淇淋店獨處的時候,她的男友保羅問了她:「我搞不懂,」他掙扎著說,「妳為什麼不反抗?」

「我跟你說過了,我做了我認為要活下來就必須做的事。對方人高馬大又握有兄弟,他用刀抵住我的喉嚨。」

「那我要問妳,」他用較小的音量說,刻意避開我的眼神,「妳享受嗎?」

(中略)

那天在冰淇淋店,並不是我第一次也不是最後一次希望強暴犯當初有割花我的臉、打斷我的鼻子,或是在我身上留下某種暴力的印記,這樣我就能義正嚴辭地看著別人說:「你沒看到這個嗎?我正在受苦啊。」

這讓我想到了,和《認錯》同為游擊文化出版的另一本書,《房思琪的初戀樂園》當中,餅乾被李國華性侵後的那一段劇情:

在小旅館門口,餅乾還是笑咪咪地問:「老師,我們要幹嘛?」

(中略)

那天,她回家,馬上獻身給男朋友。以前的界線是胸罩,一下子飛越,男朋友只是笨拙地驚喜。看到餅乾的眼睛有淚,才問出事情經過。餅乾的男朋友抽菸,三根菸的時間,他就決定跟餅乾分手。餅乾哭得比在小旅館裡還厲害,問為什麼?男朋友把第四根菸丟在地上,才抽了四分之一。菸是餅乾男朋友唯一的奢侈品。「我幹嘛跟髒掉的餅乾再一起?」餅乾求他留下。「所以妳剛剛才給我!髒死了,幹。」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

雖然不像餅乾那樣立刻被甩,但在冰淇淋店這段對話出現的時候,珍妮佛就知道她跟保羅不可能走一輩子了,而最終也真的分手了。

在這之後,珍妮佛在一趟旅行中,沿途穿著保守,「希望自己不會引起任何與性有關的遐想」。

這趟旅程中,她邂逅了一名有興趣的男性,可悲的是,珍妮佛「必須」很小心,當她覺得可能跟這位男性繼續發展下去的時候,她卻得告訴這名男性她被性侵過的事實:

小文真的夠堅強,能夠陪伴我走下去嗎?還是他會像保羅一樣落荒而逃呢?

在父權體制的影響之下,曾遭受性侵害的女性卻不得不承受自己在擇偶市場裡「價碼下降」的事實。

還好,珍妮佛這次很幸運,最終和小文結婚了,並產下了三胞胎。

只是,被性侵的陰影一直到這時候都還沒真正離去,儘管已經過了11年,當她和小文有一天在看籃球轉播,看見電視上知名NBA球星史考提·皮朋(Scottie Pippen)在電視上看見卡頓長得太像卡頓時,她依然得關掉電視,才能避免自己再次陷入惡夢當中。

被性侵的陰影,儘管過了如此漫長的時間,依然沒有完全消失。

身為黑人,就是嫌疑人的證據

接著,我將帶讀者看看卡頓的遭遇。

在珍妮佛報警之後,警方讓她從 6 張照片指認出她記憶中真凶的面貌,而她指認了卡頓的照片,而在當時,卡頓就已經被警方懷疑是嫌疑犯了。

在幾天後,珍妮佛被帶到一間房間內,房間內站著舉著一到七號的七名黑人,其中五號是卡頓,其餘的都不是嫌疑犯,再一次,珍妮佛指出了五號卡頓。在英文的俗語裡,有一個詞是 picking cotton,在早期,picking cotton(採棉花)是黑奴的工作,也因此,picking cotton 這個詞,有一個對黑人的負面貶意在裡面,好死不死的,這位蒙冤的無辜黑人,名字就叫做 Cotton——這也是這本書的英文書名《picking cotton》的由來。

圖片|Youtube 影片截圖

但從頭到尾,卡頓都是無罪的,是珍妮佛「認錯」了。案件發生的當天,他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現場的血跡也和他的血型不符,但卻因為他記錯日子,說出了錯的行蹤,而讓警方更加認定案件是由他犯下的。

但最根本的原罪是,他是個黑人,在卡頓的述說中,處處充滿了世界對黑人的不友善。

從一開始,卡頓主動到警局說明原因時,他就做好了「因為自己是黑人,他們就一定找得到理由把自己關起來」的準備,而他說的也沒有錯,他確實從主動「投案」之後,直到1995年6月,才終於恢復自由之身。

卡頓確實有前科,但他的前科就某種角度而言,被定罪的原因是「他是黑人,卻跟白人女生親熱」,在16歲時,某次喝醉酒,跑到曾與他親熱數次的女生家裡溜進她被窩,卻被女方的家人報警處理,再加上律師向他說,認罪協商可以將五十至九十五年的刑期減低到三年以下,使得他毫無選擇地認罪了。

正因為這起案子,再加上卡頓當時的女友是「白人年輕女性」,所以這些白人警方就認定珍妮佛案肯定也是卡頓幹的。

「剛才看到你女朋友,你以為你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啊?在城裡到處搞白女人,是不是?我們可逮到你了。」

而案件中,警方用了許多無法直接證明卡頓就是犯人的證據,一再地要卡頓解釋清楚,包含拿出一支手電筒,問他知不知道裡面的電池種類,卡頓說不知道,而警方就認定因為那是他從珍妮佛房內撿來的,所以才不知道裡面的電池種類。

在審判裡,卡頓被判了一個無期徒刑加上一個五十年的有期徒刑。兩年後,卡頓獲得了可能重審的機會,這次,法官卻完全忽略對卡頓有利的證據,其中包括卡頓在獄中找到指向真凶的證據;而陪審團當中的黑人則全部被技術性的剔除了。更甚者,新的助理檢察官是黑人,這讓卡頓陷入更不利的局面當中。

我以前也見過這種情況:和你一起工作的人(黑人)升官變成你的上司,然後他瞬間變得比所有白人老闆還要糟。

最終,這起案件獲得重審可能翻案的機會,卻給了卡頓更大的折磨——從一個無期徒刑加上一個五十年的有期徒刑,到兩個無期徒刑加上一個五十四年的有期徒刑。直到辛普森案(O. J. Simpson murder case)發生時,先進的DNA技術讓卡頓終於證明自己的清白。

救贖與倡議

然而,案件的結束並不代表雙方就此安寧:珍妮佛時時刻刻擔心著卡頓和他的家人會來找她或她的家人算帳,而卡頓則必須重新適應社會。卡頓害怕一個人出門,如果要出門,會盡量跟別人一起,去任何地方,他都會留下收據,也會確認商店的監視器能夠拍到他,好確保自己隨時隨地都有不在場證明

「某種程度上,我們三人(卡頓、珍妮佛,以及該案的另一名受性侵者)都成為了同一個強暴犯的被害人。」

直到多年以後,卡頓依然不知道該如何親近女性、和她們建立關係:

「自從我被定了性侵罪後——即使是錯誤定罪——我就覺得與女性相處很不自在。」

讀到這裡,我看見了不僅僅珍妮佛揹著「性侵被害人」的十字架,卡頓也揹著「性侵加害人」的十字架——就如同有許多人不相信珍妮佛沒有全力抵抗而遭性侵一般,也有許多人不相信卡頓真的是無辜的,畢竟如果你是個好人,警察和被害者怎麼會無緣無辜誣陷你?在社會的眼光裡,那個十字架同樣沉重。

然而,通往救贖的路是這樣開始的。珍妮佛某天在超商裡,遇見了那位卡頓的辯護律師,也就是不斷強調「女短內褲」的律師,珍妮佛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因為在真相被查明之前,珍妮佛每天都恨著卡頓,以及為卡頓辯護的那位律師。但那位律師並沒有多說什麼,僅僅簡單地說了「我時常替妳禱告。」

卡頓在出獄後,花了很長的時間找到了工作、遇到了新女友也結了婚,但他的父親卻在不久之後病逝於安養院,11年的光陰,讓卡頓沒有機會和父親好好相處,從1984年到1995年,卡頓在獄中不斷地想起父親說的話,相信上帝終會還他清白,也就是這股力量,讓他在監獄裡想親手殺掉真凶的那一天時,終究選擇沒有動手。

1996年,一場節目邀請了珍妮佛和卡頓,希望能讓彼此談談自己經歷的故事。珍妮佛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卡頓,於是請主辦單位不要讓她們碰到面。直到電視節目開播之後,他才看到了卡頓在節目的尾聲說了一句:

「我想知道她想對我說的話,我想聽她親口對我說。」

珍妮佛看到這裡,被罪惡感壓得喘不過氣:「羅納德.卡頓跟我完全同齡,但就因為我從隊伍裡挑出了他……他失去了十一年與家人相處的歲月,十一年與愛人相守、結婚生子的光陰。」終於,她勇敢地拿起了電話,聯絡當年審判這起案子的警察,安排與卡頓的會面。

「就算我用盡我剩下的生命來告訴妳我有多抱歉,那也沒辦法表達我真正感覺的萬分之一。你會有原諒我的一天嗎?」

「我原諒妳,我並不生妳的氣,我不要妳剩下的人生都戰戰兢兢地擔心我可能會來找你麻煩,或傷害妳的家人。若妳四處張望,我一定不會在那裡伺機而動。我想要的只是我們都能繼續往前,擁有快樂的人生。」

在那之後的日子裡,珍妮佛和卡頓逐漸變成了好朋友,一起上了許多電視節目的採訪,講述了許多他們的故事,他們也一同參與了2007年特洛伊·安東尼·戴維思(Troy Anthony Davis)案無罪的聲援遊行,可惜的是,戴維思後來還是在2011年帶著自己無罪的遺言遭到執行;珍妮佛有時候也會受邀到各處演講,在演講當中,陳述關於被性侵害的痛苦,以及之後的寬恕之路,爾後並成為修復正義組織(Healing Justice Project)的創辦人兼理事長,並於2017年在台灣冤獄平反協會的年度論壇上,分享自己從性侵被害人成為倡議者,以及冤案過後,如何促成受冤者與被害人之間的修復式正義與和解。

「之前在警察局和法庭中,我們總是對立的兩造;現在在這裡,沒有什麼可以區隔我們了。」

——卡頓獲釋後,與珍妮佛初次見面時,心中冒出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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