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極可能成為自中國、歐洲之後，新冠肺炎疫情最大的爆發中心。」
這句話不是危言聳聽。近一週來，美國新冠肺炎確診病例快速上升，累計已超過 53,000 例。甚至單單在美國時間 3 月 23 日至 24 日一天之內，新增確診人數就逼近萬人。（編按：全球疫情狀況與防疫現場，請參考換日線《全球疫情地圖》資訊）
世界衛生組織（WHO）於 24 日召開的記者會上更示警：由於美國確診病例急速成長（過去一天內，全球通報新增確診病例 85% 的集中在歐洲和美國，當中美國就佔了近 40% ），「美國極有可能成為新的（新冠肺炎）疫情中心。」
筆者所居住的舊金山灣區，自 3月 16 日開始實行「居家避疫」（Shelter in place）後，從住家望向窗外，經常是一片空蕩蕩的街頭，公園裡的小遊樂場，甚至被黃色警示帶包起來──很難想像，不過幾個禮拜前街頭上仍是一派輕鬆的氛圍，一夕之間風雲變色。
美國疫情風暴是如何形成的？
整體而言，這次歐美各國面對肺炎疫情，民眾和政府的態度與做法，和台灣的路線可說「完全相反」：台灣因為經歷過 SARS ，不是世衛國，又離中國很近，大家一開始就非常的小心：戴口罩是美德，機場出關驗體溫是基本的公衛；勤洗手、生病不要勉強出門這類事情，更是我們多半從小學就會的事。再加上政府很警覺、動作迅速，因此雖然肺炎一開始從亞洲開始，卻沒有爆炸性地傳染開來。
反觀在美國，則是當中國一開始傳出武漢肺炎疫情時，大家都把它當成發生「在火星上的事」。當時在美國當地新聞、網路上的絕大多數消息，更幾乎都和我們從華人媒體上所看到的消息截然不同。
在這樣不論政府或民間，都相對缺乏防疫意識的情況下。美國這個世界超級強國，也無法倖免地一步步走向疫情風暴。以下是一些我在當地的切身觀察：
圖／Shutterstock
多數民眾缺乏警覺心：「生病也要裝沒事」，自認抵抗力過人
首先是口罩。美國多數媒體從一開始就不斷地倡導「口罩無用論」，甚至說「戴了更容易生病」。這讓我們這些覺得戴口罩明明就是保護別人也保護自己的華人們，真的非常「三條線」。疫情剛開始在中國大陸蔓延時，這裡的華人超市已能看到很多人開始戴上口罩了；但我們去美國超市卻反而「不敢戴」──因為戴了不但被旁人用異樣的眼神看待，碰到雞婆的還會指責你「不應該戴口罩，因為會讓別人緊張」。
為什麼會這樣倡導？可能戴口罩真的對這病毒不如勤洗手有用，但要到「反對戴口罩」就真的很莫名了。我個人不禁認為，會不會其實是因為美國的口罩早就已經不夠用了？
事實上，早在一月多時，在我所居住的地區，就已經買不到口罩了。到這禮拜（ 3 月中下旬），網路上更四處可以見到美國醫護人員貼文求救，說自己醫院口罩已經只剩一周的量、或是他們「從防護衣到口罩都得重複使用」，必須請全民捐助。甚至，我這禮拜帶孩子去醫院打針時，現場的醫生、護士們直到現在也都還沒有配戴口罩。（可能是想把口罩留給真正的一線抗疫人員）
接著，是爭論新冠肺炎「有沒有這麼嚴重」。要知老美們平日就是屬於「生病也愛裝沒事」的民族，因為不想讓人認為自己是「病夫」。再加上川普及部分政府官員，一開始為了安撫經濟，不斷將肺炎與流感相提並論。種種因素加起來，導致一開始大家講到新冠肺炎時都不很在意。大家普遍覺得：「我們與流感都共處這麼久了，這病毒會很嚴重嗎？」
此外，「新型冠狀肺炎」在美國的名稱，並不是「肺炎」（Pneumonia），而是「病毒」 Virus （coronavirus, covid-19, etc）。這樣的稱呼，其實很容易讓平民百姓因聯想到「流感病毒」等而輕忽這病。所以到了義大利疫情大爆發後，前線醫師跳出來不斷呼籲這是病毒導致的「肺炎」，要民眾們千萬別輕忽其症狀，和對生命健康造成的巨大風險。
另外，由於一開始來自中國大陸的疫情相關醫療數據，讓很多人誤以為新冠肺炎疫情「對年輕人及小孩沒太大的影響」。有些美國網路鄉民甚至惡毒地說，這病是「嬰兒潮世代消滅者」 “Boomer Remover” ） ，彷彿它與其他年齡層完全不相關一樣。
在這樣輕忽的心態下，難怪許多美國人直到 3 月前，仍完全過著「舞照跳、馬照跑」的悠閒日子──《華爾街日報》在上週就做了篇專題，報導在佛羅里達州海岸由於適逢春假，來自美國各地的年輕人「人擠人大開趴」的盛況，完全無視肺炎的存在。如今，相關防疫單位甚至得在網路上推出 ”it’s not about you, but about everyone around you” 等警語，來催促青壯年別漠不在乎。
圖／Shutterstock
醫療服務「貧富有別」，政府防疫措施遲緩：「連病毒試劑都難求」
再來，就是健保與醫療費用的問題。傳染病是「無分貧富貴賤」的──如果要杜絕，必須全民一起來。這個時候，台灣的「全民健保」便成為國人最大的保護傘：無分貧富貴賤，大家都能上醫院驗病及醫病。
但美國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一開始肺炎的試劑不是免費，驗一次甚至要數千美元（在美國的大家可要感謝這位議員爭取到免費的試劑）──這還不包括醫療費用。如果加上治療、住院等費用，不要說經濟弱勢的階級，連中產階級可能都要變無產了。
美國醫療資源不均的長期問題，如今更造成許多沒錢的人出現症狀也寧可繼續工作，不去治療、甚至不去篩檢──更不用說如果這當中有些人可能有「身分問題」，在目前政權下動輒立即遭到遣返，更是以鴕鳥心態面對自己的症狀，也造成防疫上的巨大風險。
最後，美國這波疫情大爆發的「眾矢之的」，就是政府在抗疫上的拖延及錯誤的策略：例如突然關閉歐洲航線、卻沒有相關配套措施，導致機場塞滿了人，反成為疾病的溫床。
又例如試劑不夠、 CDC 一開始所設的試劑標準非常嚴格等，讓人們就算已經出現嚴重症狀，都還得自己打電話給無數間醫院「找試劑」，或者更多時候是，在搞不清楚狀況下傳染給更多人。
我自己上星期由於不幸得到支氣管炎，每天咳得嘔心瀝血，還被老公照三餐問候是不是染上新冠肺炎。於是，我也捲起袖子開始打電話找試劑──結論是，這試劑實在不是給平民用的（ps. 也許現在狀況有好轉）。在那些政治人物、ＮＢＡ球員、好萊塢明星開始一一傳出確診案例，名流人人自危的同時，老百姓如我卻打了十幾通電話都是石沉大海。還好後來醫院檢查是支氣管炎，吃吃抗生素就好了。
不只是我，在美國的社群媒體上，也能看到非常多醫護人員及普通百姓反映「無法拿到試劑」。最糟糕的案例是醫院既缺口罩與防護衣，也拿不到試劑，院方卻要求醫護人員只有在病人確診新冠病毒之下才能使用口罩與防護衣。
沒有確診就沒有保護裝備，但又沒有試劑確認病人是否確診⋯⋯這樣的荒謬局面，豈不是要前線的醫護人員「慷慨赴義為國捐軀」？
圖／Shutterstock
亡羊補牢，只盼為時未晚
好在上述這一切的錯誤，在歐陸疫情大爆發後，逐漸開始有所改善：美國人們終於發現即使在歐洲先進國家「醫療機關、體系也會崩潰」、「染病的人會爆炸性的倍速成長、一旦炸開後不知道多久才會往下掉」、「年輕人也會進加護病房跟死亡」⋯⋯等等。於是，從三月初大家還一派輕鬆地過日子，瞬間轉為各大城市與各州一個個緊急實施「居家避疫」。
現在我們其實都有自覺，美國疫情大爆發了。只希望不要像義大利那麼慘，但大概也不會多麼好，如今的亡羊補牢，只能努力地把（感染）曲線壓扁一點而已。
如今，美國正一州一州在關閉，但如加州州長甚至講不出大家要關在家裡多久。於是很多人拼命屯物資，造成多項民生用品嚴重短缺──口罩很早就已經完全買不到、乾洗手衛生紙濕紙巾也開始買不太到（大牌子的乾洗手很早就己經買不到），甚至很多藥物也間歇性斷貨、網路上訂的青菜水果麵包等也常缺貨⋯⋯。
留學生則紛紛開始「逃難」：過去這幾個禮拜，美國飛台灣的機票幾乎全數售罄。醫院大多處在全面備戰狀態，非肺炎相關的診被大量減少，咳嗽的人不能隨便進去⋯⋯。
美國本來是世界超級強國，加州灣區人們更是活力四射又熱情洋溢。如今很不幸的，一個肺炎疫情，街頭彷彿全境封鎖、大難將至，更把大家打成穴居人。
我和許多在這裡的台灣移民一樣，並沒有選擇離開北加的工作與生活回台灣。但看到台灣現在的確診病例仍在控制範圍內，且幾乎所有案例都能回溯源頭，讓我們這些海外遊子們感到非常欣慰。台灣是我們心中永遠的家，有很多我們所愛的親朋好友在那。
我也和很多在這裏的台灣朋友們聊過，其實很多人都和我想法一樣──我們寧可自己在這裡面對疫情，也不希望今日美國的狀況發生在台灣。
希望在海外的大家，要好好照顧自己。如果真的要回台灣，也務必要配合台灣的檢疫和政策，居家避疫兩周，好好珍惜大家得來不易的防疫網。
在這個動盪的時期，讓我們把自己的公德心與愛心最大化──疾病終究會過去，但我們的態度、人性、這段時間所發生的故事及回憶等，將會長存。
執行編輯：邱佑寧
核稿編輯：張翔一
【延伸閱讀】
●英國封城實況：當「第一世界問題」變危機，才懂平凡生活的可貴
●「不開心，就回你的病毒國家去」──疫情風暴下，那些不經意的歧視與忽略
※本文由換日線授權報導，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