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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

何不聽聽 一、二號

MUZIK古典樂刊

發布於 2019年12月12日08:00

在第三號《英雄》與第五號《命運》陰影下, 貝多芬第一、二號交響曲既不引人注目,演奏次數也少得可憐,然而我仔細回想自己最 常聆賞的貝多芬交響曲,除了第六號《田園》外,竟是第一、二號交響曲,套句貝多芬在第十六號弦樂四重奏的第四樂章裡的問句「必得如此嗎?必得如此!必得如此!」(Muss es sein? Es muss sein! Es muss sein!),到底為什麼必得如此,讓我娓娓道來。

渺小即是偉大

回想我上半輩子遊歷多國經歷,最常浮現腦海的,從來不是紐約自由女神或巴黎鐵塔那些打卡景點,而是在街角小公園椅旁與貓咪戲耍、或是搭錯車卻發現桃花源的點滴、還有四處狂奔但找不到洗手間的窘狀。這告訴我們,旅程中的每一步路、每一段停留,都是不可或缺而有其重要性的,即使最微不足道的上廁所,也應在旅程中佔有一席之地。

同理可證,貝多芬最不受注目的第一、二號交響曲,在他創作歷程中的重要性並不亞於幾首明星交響曲,就算是貝多芬的前輩海頓寫了一百多首交響曲、莫札特寫了四十幾首交響曲,每一首都有其存在意義,更何況貝多芬只有區區9首呢。第一號交響曲乃貝多芬向海頓與莫札特學習的成果,然而其內涵並不只如此,貝多芬到了30歲才寫作第一號,這是他咀嚼過海頓與莫札特之後,轉換為自己風格之作, 儘管樂曲裡不時可見前人蹤跡,複雜度與自由度卻已經走到另一層次,從此,貝多芬的聽眾擴及普羅大眾,不再只是貴族餘興節目。

至於第二號交響曲,曾有統計數字顯示,它是貝多芬九首交響曲中,演出次數最少的一首。若翻開市面上洋洋灑灑的貝多芬樂曲解說著作,第二號也是九首交響曲中佔據篇幅最少的一首。儘管如此,這首看似無足輕重的小媳婦,卻是貝多芬首次在音樂中注入精神內涵之作,音樂開始超越美妙的旋律,進階到內心世界的探討。

戰國時代縱橫家鬼谷子在《謀篇》裡有言:「為強者積於弱也;為直者積於曲;有餘者積於不足也;」貝多芬的《英雄》、《命運》、《合唱》之所以偉大,不就是從第一、二號交響曲累積而來的嗎,那我們又怎麼能忽略這兩首交響曲呢?

▲海利根城水道邊的一條林間小徑,傳為貝多芬生前散步所在,得名為「貝多芬小徑」

參透生命的音符

說到旅遊印象, 不由想起我曾在四月天來到維也納近郊的海利根城(Heiligenstadt),漫步於田園小徑上,路旁溪水潺潺,微風輕吹,空氣中雖仍稍帶著冷冽, 然而和煦陽光灑下,卻也嗅到一絲暖意,走著走著,原本愉悅的心情竟莫名感傷起來,想到在這小徑散步時的貝多芬已然重聽到接近耳聾,對音樂家而言是何等痛苦之事⋯⋯

1802年4月,健康狀況日益惡化的貝多芬,在醫生舒密德(Johann Adam Schmidt,1759∼1809)建議下,在海利根城租了一個房間調養身心,貝多芬當時的學生里斯(Ferdinand Ries,1784∼1838)回憶老師這段時間的生活:「有時,早上八點吃完早餐他會說:我們先散散步。這一出門就常在其他村子午膳,混到下午三、四點才回來⋯⋯有次聽到牧羊人在林中吹笛,我要貝多芬注意聽,但他聽了老半天什麼也沒聽到,我裝作也沒聽到啥聲音,他卻變得沉默且鬱鬱寡歡,有時他在歡樂場合會稍微開心些,不過這鮮少發生。」

由此段文字,我們不難感受到貝多芬儘管喜歡田園生活,但對日漸惡化的聽覺痛苦萬分。在海利根城很快生活了半年後,貝多芬寫給胞弟一份遺囑:

哎!那些形容我是不友善、脾氣乖張、剛愎自用的人們,你們都錯認我了,因為你們不知道我變成這樣的秘密原因,我的心靈就一直滿懷著善意的溫情,甚至還想成就一番偉業。但想想過去六年,我無望地遭受病痛折磨,在庸醫誤診下甚至病情惡化。年復一年,康復希望日漸動搖,到頭來不得不接受無法治癒現實⋯⋯我的不幸加倍煎熬我,而且導致我被人誤解,我不易於人群裡放鬆,無法優雅交談,難以相互信任,⋯⋯我必須像個被放逐者般的生活,如果在人群裡現身,我就會被一種灼燒的焦慮、深怕被人發現我狀況的恐懼所擊潰⋯⋯

當站在我身旁的人聽到遠處笛聲或牧羊人歌聲,而我無法聽見,這對我來說是多大的羞辱,如此刺激令我絕望,幾乎想自我了斷,唯一拉回我的是我的藝術,因為在還沒將所有不吐不快之作品完成前,我不能離開人世,因此我苟延殘喘⋯⋯

貝多芬寫完這紙遺書後並沒有寄出,也從未給任何人過目,直到1827年離世後才被發現,這就是著名的海利根城遺書(Heiligenstadt Testament)。

遺書很長,我引用的部分,足以顯示他當時承受之莫大身心壓力,而貝多芬於這段時期創作的交響曲即為第二號,換句話說,貝多芬在遺書裡提到要完成不吐不快的作品,可能有許多首,但當時他腦海裡浮現的,最直接可能是創作中的D大調第二號交響曲,看到D大調,立即可以聯想到樂觀與奮鬥的音樂個性,法國作曲家白遼士描述:「這是一首高貴壯麗充滿活力的作品,在這首交響曲中所蘊含的一切都令人欣喜。

的確,相對被哀愁撕扯的遺書內容,第二號交響曲的快板與終曲樂章,充斥著前進的力量,還有戰鬥般的固執旋律,似乎在痛苦中,醞釀與憂愁搏擊的音符,這絕對是貝多芬生命中重要的著作,見證他如何迎向命運挑戰,無所畏懼擊潰逆境,浪漫樂派從此開啟,一個偉 人就此誕生。

獨特的雀躍活力

學生時代就喜歡貝多芬的交響曲,如同多數人聚焦於三、五、七、九其他單數號巨人,對第一號並無特殊印象,直到出國讀書時參加樂團,獲得一次參與此曲演出機會,才讓我從新、或重心認識第一號交響曲。

實際上,貝多芬第一號交響曲是許多學生樂團常會演出之作,除了結構比第二至第九號交響曲來得單純之外,關鍵在於它的調性,C大調沒有任何升降記號,就算第二樂章轉為F大調,頂多也只加了一個降記號,對於指法或移調概念不夠純熟的學生而言,會讓事情變得簡易。

然而,樂曲一開頭甚慢板序奏,卻一點都不像C大調那種歡樂又堂皇的個性,這是我合奏時的第一個衝擊,貝多芬利用超越他所屬時代的和聲,營造出一種鬱悶感,12個小節過去,曲風立即轉為充滿活力的燦爛快板,先是小提琴奮力由下往上跳躍的旋律,交織著雙簧管與長笛由上往下的歌唱,與開頭的鬱悶形成強烈對比(下圖1)。

▲圖一、小提琴向上躍進的旋律,扭轉第一樂章開頭時的鬱悶

第三樂章雖名為小步舞曲,但第一樂章那種由下往上爬的東西又來了,根本不像小步舞曲,反而像詼諧曲。到了第四樂章,不論是慢板開頭,或是活潑快板的主段,由下往上的旋律如影隨形,只不過更加奔放不羈(下圖2)。在樂團裡演出第一號交響曲時,我顯得異常興奮,有些段落我幾乎忍不住要從椅子上跳起來手舞足蹈一番,全是貝多芬利用音形大搞雀躍的結果,後來我陸續又有機會參與貝多芬其 他幾首交響曲的演出,發現真的只有第一號交響曲具有獨特的雀躍活力,《英雄》、《命運》、《田園》、《合唱》就不用說了,光是看標題就知道不具此種個性,第二號亦頗具活力,但是一種不斷前行的感覺,第七號雖被華格納稱為「舞蹈的神化」,卻是節奏豐沛的歡樂。

▲圖二、由下往上的音形,在第四樂章活潑的第一主題仍清晰可聞

第一號交響曲首演後,曾有評論指出其管樂器使用過多,有如一首管樂合奏曲。然而自己在樂團中吹奏木管樂器,演出此曲簡直如魚得水,深刻體會評論所言,這可說是第一號交響曲之重要特色。有趣的是,整首樂曲由下往上的雀躍活力,貝多芬大多讓弦樂器來表現,管樂器反倒扮演平行或由上往下的平衡性任務,如此看來,為了不讓樂曲雀躍過頭,貝多芬必得如此地給了管樂相當戲份。

生命中所需之輕

與朋友閒聊旅遊,他每年都去歐、美、非洲等地區觀光,亞洲僅去了尼泊爾,卻不涉足流行的日、韓、中國等地區,問他為什麼,他說走得動的時候先去遠的,近的地方等老了再去。

我聯想到這些年來,而視茫茫,而髮蒼蒼,而齒牙動搖,也已經沒法像年輕時那般勇往直前,說實話,舉凡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或雨果的《悲慘世界》完整版、華格納的《尼貝龍指環》等大部頭曾是我的最愛,如今卻已非我的年齡所能消受得起。

當然,並非所有人都是如此,有許多人隨著年紀增長,對生命意義有更多體會,反而喜歡迎接更大挑戰。但無論如何,大多數人就算再 喜歡、再有能力搞大的,也總會有承受不了重量之時,遇到這樣的狀況,穿插點輕鬆小品調劑一下,接下來又是一尾活龍。此外,台灣人工時長,非工作閒暇時間又常被切割得很短,也禁不起過於費時的休閒。

這就是為什麼貝多芬的第一、二號交響曲深得我心的緣由。過去我也著迷過馬勒或布魯克納,但近幾年來除了年紀漸長,工作壓力也較過去更大,有時回家後想聽音樂,看著馬勒與華格納實在提不起勁,來點貝多芬吧,第三、五、七、九號過於厚重,第四、八號雖短卻 沉,第六號通常是最愛,但時間不夠的時候,還是選擇第一、二號,半個小時左右的演奏時間,清新、歡愉又具有活力的音樂性格,剛好讓身心靈得到充分SPA。

本文選自《MUZIK古典樂刊》No.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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