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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子

「那天,我拿掉了一個孩子」誰願意了解,我才是最痛苦的那個人

女人迷Womany

更新於 2019年11月18日12:30 • 發布於 2019年11月18日12:30 • 廖梓鈴

那些日子,是這樣的。

第一天,看著剛拆開的驗孕棒上面,掛著兩條紅線。天阿,我還真沒想過是這樣。那一天,妳的臉,是震驚、無助與徬徨。

第三天,坐在婦產科大廳,看著手上超音波照片,是種很特別的滋味,我的子宮怎麼住了個小小的你啊;儘管隔著肚皮,臍帶與羊水,仍依稀感覺到我們緊緊相連,這真難以言喻,那ㄧ瞬間,妳曾想過,我想成為一位母親。那一天,妳的臉,是感動、悍勇與希望。

第二十六天,夾雜著那段時日的焦急與疲憊,妳捧著那憔悴的臉,獨自走進了手術間。躺在那不銹鋼材質的手術臺上面,雖鋪著白色的布,還是無法掩飾它的殘酷。醫生穿了亮綠色的手術服從左側走了過來,隔著手套的手,碰到了妳的膝蓋,那份冰涼直達了心臟。

當時妳想著,我選擇躺在這,真的對嗎?那一天,妳的臉,是孤獨、無助與害怕。接著,妳睜開了眼,看著那垃圾堆裡那一團的血,摸著空了的子宮,感受這陣子緊繃的胸口,呼,真的結束了,嗎。

圖片|來源

那一天,妳拿掉了一個孩子。孩子離開了,歉疚、悲傷與罪惡也住了進來,它們把妳如孩童般炙熱的雙眼,換成了張冷漠沮喪的臉。把妳那些對世界的單純與盼望,對愛情的熱情與歡愉,也在那天葬在那冰冷的手術台上。從那天開始,妳天天告訴著自己類似這樣的話,我是加害者,我不能快樂,也不值得快樂,寶寶我對不起你,我真的對不起。

最折騰人的是,妳自責地對自己說,怎麼當初的不小心,後來需要傷害一個留著自己血脈的生命?面對這社會大聲疾呼著「每個女人都該是有愛的母親」,那份思念與眼淚成為了不能說的秘密,也成為了我與先前愛著的他之間難以跨越的距離。怎麼搞的,都已經說服自己千百次這真的不得已、這不是我一人的決定,眼淚都快流乾了,還是好難接納這樣的自己。

那感覺像是颱風天被丟到大海裡,都要溺水了,妳心裡暗自想著,靠我一人我游不上岸啊,我真的需要幫忙啊,但妳知道不能喊出來,因為站在岸上的他們會說,這是妳的決定。(推薦閱讀:兩條線青春|再給一次機會,我會選擇拿掉小孩

直到如今,妳還不能確定,當初那決定是否能被允許?越是對寶寶感到愧疚,就對他越是感到厭煩與失望。這不是兩人當初的決定?為何現在只有我一人獨自關在這冰冷的牢房?為什麼由我獨受著這罪名?我被這罪惡拖著好難前進,你怎能期待著我要放下過去?

妳跟他的愛情,從起初兩兩相忘的愛意,那天之後,厚重的冰就這樣降臨,覆蓋著妳跟他,讓你們的愛無法呼吸,連碰觸、說話的時間都顯得多餘;時間就這樣停在那天,我們的愛就跟寶寶的心跳一樣,暫停在那天。

昨天,妳一如往常走回大街,好像遺失了些什麼,嗯,假裝體面,那種心冷對照這周遭世界的虛華,映照出妳的淒涼。妳對自己說著,還是只有我一人,只剩我一人。之後,妳還是每天回家,只是妳與他彷彿隔了道牆,儘管親愛的他躺在一旁,卻如咫尺天涯。那一天之後,妳好像有家,卻又好像沒有了家。

親愛的,我知道人工流產後到現在,也過了一段時間,但仍是妳心頭上難以癒合的一道傷疤。

即使妳清楚當時決定進行人工流產手術的理由,但事後不免感到強烈的自責、罪惡與愧疚。嘿,許多女孩與妳一樣,經歷手術後心理也有類似的動盪。

因為人工流產與其他失落經驗不同的是,妳或多或少知道那可以是自主決定要不要發生的失落經驗 [1],也是為什麼後來妳在心底暗自問著自己,既然可以選擇,為什麼當時我選擇不要?是我選擇不要,為什麼我還要悲傷難過?

後來,好多好多的自責、愧疚、罪惡快壓得妳喘不過氣,對於伴侶無法接住妳,妳感到失望生氣,於是妳也越來越封閉,決心要自己處理。

我確實知道,在決定前,這些日子妳努力權衡與思索,無論最後是誰的選擇,當時的妳也相信放棄孩子是現階段比較好的選擇,當然我也懂,要做出這決定真的不容易。但失去孩子後,那些負面感受一湧而上,也讓妳對於自己、愛情、未來感到困惑與茫然,我想告訴妳,這些感受都很正常,也都經歷失落時必經的過程。只是我猜,這段時間,妳孤單的療傷,而伴侶的態度,妳覺得自己好像被遺棄一樣。

其實好多女孩曾像妳一樣,將如此巨大的傷與秘密藏在心裡,就好像「人工流產」是社會的禁忌似的,是個要被噤聲的秘密,加上男女性面對人工流產的經驗、悲傷失落的調適有不同的方式 [2],使得妳感受到走向復原的歷程怎麼比想像中的意外艱辛。

根據統計,在台灣,一年將近有 50 萬人次人工流產手術 [3],奇怪的是,人工流產的議題卻在我們社會中不會被輕易地談論,這個無聲的秘密,就這樣消失在我們的日常生活裡。

但在每個女孩的人工流產經驗裡,不單純只是女性的個人議題,也是關係議題,更有性別議題的痕跡。

女孩的心情

獨自承擔不成為母親的罪名,難以承認失去孩子的悲傷與思念

失去孩子是不被社會文化所接受的失落經驗。明明當初是與伴侶共同的決定,最後卻由女性獨自承擔「不成為母親」的罪惡。在社會的共謀下,加深了女性認定「我就是個加害者」的沈重罪名。那真是個血流成河的代價,就好像我選擇人工流產手術,我日後也沒權力思念孩子一樣;好像我一知道我有了孩子,我失去我身體或人生的決定權一樣。

當所有人都共同看著妳,監視著妳,謾罵著妳,其實妳真正想說,面對失去孩子,除了被檢討之外,誰願意了解,我才是最痛苦的那個人。

失去孩子的悲傷在如此的社會氛圍下無法被完整的訴說,更是成為當事人心中極力維持的秘密,這將成為一種被剝奪的悲傷(disenfranchised grief)——因為社會文化不認可墮胎,當事人即使有失落與悲傷,也無法公開地表達出來,這將使得女性失落調適的歷程走得更加艱辛 [9]。

研究指出,人工流產手術後女性會出現罪惡、憤怒、沮喪、自我隔離,責怪伴侶、失眠、思考阻斷、對性失去興趣等情形 [1][4][5],也將伴侶關係造成了負面影響。但這些感受暗示了什麼心理需求?

從薩提爾冰山模式來看 [6],那些罪惡、憤怒等情緒,或許是女孩們體驗到失去孩子的悲傷時,心中燃起「你是個加害者,你憑什麼思念?你為什麼要難過?」的念頭,好像不應該擁有失落與悲傷似的,於是對於原先的悲傷感受,燃起了另種感受——罪惡與羞愧。(推薦閱讀:這些女人的流產日記,讓我們從另一個角度看待墮胎

當女孩日後感受悲傷時,都會認為這不應該,同時拒絕了內在最真實的部分,這將引起更大的痛苦,失去擁有完整感受的權力,這將阻礙了失落調適的歷程,這也是為什麼許多女孩們做完手術後感到低自我價值的原因之一。另部分是當做出了這決定,而受到其他人的指責時,也會讓妳感到相當孤獨與封閉,好像犯了好大的錯一樣。在這時候,特別可能會埋怨伴侶,明明是我們一起,為什麼現在獨留我經歷這些痛苦。

圖片|來源

親愛的,我想對妳說,在社會上確實好多人都對墮胎有各自的期望與想法,但如果也接手了「加害者」的枷鎖,讓它綁架了妳,假裝那些失去孩子的種種悲傷、失落、痛苦不存在,不應該存在,也跟著生氣自己,選擇封閉,這會讓妳好難接納當下如其所是的自己,好難承認對孩子的愛跟悲痛,也持續籠罩在一片死寂的黑暗裡,忘了其實當初是認真考慮後才做的決定,也忘了自己是能愛的人,忘了妳真的好受傷,同時也忘了這段時間真的好需要被疼惜。

事實上好好接納自己當初的決定,嘗試訴說那些悲傷與思念,才是療傷歷程中,最重要的一站,也是妳能為自己給出的溫柔。

女孩,我也懂,孩子象徵一種承諾,儘管妳最後答應了接受手術,但妳心裡最想對伴侶問的是:

你有沒有要跟我走人生這條路?在我受傷時,你是不是在我旁邊?我可以信任你嗎?這些問題,在面對伴侶事後的消極態度時,被妳硬生生地吞了下去,心中滿是懷疑與不確定。

研究指出,男性伴侶的態度對於女性經歷人工流產的事件有其重要的影響,也影響了伴侶關係的維持,其進一步指出女孩在面臨人工流產,多半對另一半有著相當失望、挫折的情緒,感受不到男性伴侶的積極回應或是誠意,也會開始懷疑伴侶關係的承諾 [8]。

那種感覺像是,在我最困難的時候你背棄了我,我在你心中是否重要?未來我是否仍能相信你?若女孩們這些困惑無法得到回應,對伴侶關係又是一道深深的傷。但男性面對女性伴侶人工流產後的經驗為何?

男孩的心情

說不出口的是,我很抱歉,我無能給妳一個家

她是非預期懷孕。第一次看診的超音波照片提醒了我,我傷害了她

—— 小 B

男女性面對人工流產的失落調適經驗,與社會建構的性別角色有關 [8][9]。研究發現,男性被社會建構為要扛起一個家、要給出保護的角色,所以在面對女性伴侶非預期懷孕時,男性會對於自身角色開始感到困惑,懷疑自己是否能承擔起保護女性伴侶的責任,但行為上卻傾向壓抑情緒、獨自處理的情形,更容易以理智層面——問題解決導向來面對。

像是面對當初人工流產的決定時,習慣以經濟、伴侶身體作為是否留下孩子的考慮,而非情感與承諾的角度。事後也可能會說:人工流產已經過去,就往前看吧。我猜,這句話,你不只面對這件事,而是面對每次的悲傷時,你都這樣對自己說,你真以為這是解決問題的良方,這幾十年真的是這樣邊告訴著自己,也就這樣長大。

但女孩在經歷人工流產後的失落,是需要被好好安撫,這段時間最需要獲得你的積極回應,讓她感受到你們站在一起,一同療傷。所以若執意期望女孩要放下、否認那些失落悲傷的情緒,這樣做,會讓女孩在黑暗低谷中,彷彿失去最重要的依靠,認為明明當初是我們一起種下的因果,卻由她一人受這些苦,將使兩人最終走向殊途。

從成人依附的角度來看,失去孩子對於原先依附關係是份傷害,如同依附創傷 [7],在面對失去孩子,對原先在關係中的安全感是份威脅,此時更需要開放的訴說痛苦,尋求安慰,彼此療傷。

伴侶兩人的步調若不一致,又無法一致回應彼此的痛苦,可能讓兩人關係漸行漸遠 [8],或許也跟許多伴侶在面對人工流產後選擇分手有關,因為已經失去對這段關係的信任。(推薦閱讀:韓國墮胎除罪化後:兩人性愛,為何只有女性承擔後果?

我懂,原先你真以為用力解決問題與放下傷痛,才是負責任的表現,但在她眼中卻是被拒絕、推開、毫不在乎的感受,反倒記起那些日子所受的犧牲與委屈,承受的許多壓力與眼光,她開始懷疑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而燃起被欺騙與被拋棄的感受,當她的這些感受燃起,於是用失望、憤怒與厭煩來反應。

而你接收到她的失望時,又更加深對自己無法保護的罪惡與無力,顯得更疏離與迴避。最終,她暗自慎重考慮兩人關係的承諾,沈默與遠離成為兩人關係熟悉的旋律。不一致的溝通模式,卻導致伴侶關係互動的惡性循環,或許兩個人都有共同的心情是,失去孩子後的傷痛,以及經歷人工流產事件後,關係是否能維持的不安,其實是類似的,只是我們試圖解決的方式不一樣罷了。

圖片|來源

嘿,我想跟你說,其實女孩要的好簡單,只是被接住,讓她知道你跟她站在一起,她只是要被理解這段時間的痛苦與害怕,想被安撫那些失去孩子的傷心,想被感激,謝謝妳為我們一起做了這份犧牲,我愛你,我會好好珍惜妳,讓我照顧妳,我們一起哭,未來一起走。

男孩,我猜這句話你也在心底問自己好多遍:

我這樣傷害你,妳還願意跟我走嗎?

這確實是種傷痛,對你與她都是,承認痛,沒關係的,承認抱歉,也沒關係的,承認我傷了你,但還是想跟你一起走,也沒關係的。承認這一切,反倒是種勇敢的表現。

我們一起走,好嗎?

起初罪惡感與害怕都阻礙了我們彼此親近,也忘了我們其實心都是好受傷的,也都好害怕經歷人工流產後我們在彼此心中的份量,最重要的是兩人都需要脫下偽裝,靠近受傷的彼此。

我們的痛苦與無助是相似的,因為我們失去的,是我們共有的孩子,這是我們共同的故事。

關於人工流產,過去只是暗地裡的談,這些故事沒機會好好地訴說。人工流產後,絕不代表結束,療傷的歷程是持續的、長久的,需要好好接觸那些失落的感受,那些眼淚在他人的陪伴下得以療傷,這段時間人際的支持是重要的 [8],男性伴侶的陪伴,對女孩尤其重要,因為你與她才是一同經歷這孩子的孕育與死亡的那個重要的人,在這份親密的連結下,由你陪伴女孩一同撥開那些自責、罪惡、後悔的雲霧,陪著她一起訴說那些悲傷與思念,才是最重要的療癒。

你忘了給他的不是生命,而是故事。說故事,若能讓創造故事的兩個人來訴說,這故事才能說得有意義。

現在,先放下加害者的罪名,把這罪名還給社會,那不是你們的經驗。再來,在屬於你們兩個人的家裡,好好訴說這份失去孩子的故事,不管是罪惡的、後悔的、懷疑的,也可能是悲傷的、痛苦的、問心無愧的。記得,你們是一起的,在這痛苦中,嘗試找到你們兩個人各自的位子,接住各自的脆弱,也恢復親密的連結。另外,去相信當時做這選擇的自己,原諒當時的自己,也相信自己真的已經盡最大的力氣給出現狀最好的決定。

最大的勇氣也許是,你不後悔做了這個決定,這不是狠心,正是因為我愛你,才認真思考現在無法擁有你。

最後,去找到兩人一同思念這孩子的方法,孩子雖然離開世上,但他的影響力卻好深,深到讓你們開始脫去稚氣的臉龐,也正走向成長。

鼓勵你找到一個方法,跟伴侶一起去哀悼這份失落,去思念孩子,對他說說話,說聲抱歉,說聲我愛你,說出謝謝與再見,爸爸媽媽會帶著這份失落與記憶,一起長大。

這份傷痕,可能最後會結成疤,它會永遠存在,而這些傷痛在,是因為愛著,這是永遠不會忘記的事情。未來,我們會成為扛得住家的爸媽。直到那天,我們再把你生回來,寶貝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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