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更新您的瀏覽器

您使用的瀏覽器版本較舊,已不再受支援。建議您更新瀏覽器版本,以獲得最佳使用體驗。

國內

「你們都走了,剩下我」與921說再見:20年的生命練習題

天下雜誌

發布於 2019年09月19日03:30 • 劉光瑩

「那天睡到半夜驚醒,突然發現變成趴著,全身不能動,左腳跟頭都好痛、好重,呼吸非常困難,我就開始大叫我弟的名字,聽到旁邊有敲打的聲音,那是我弟。我就安慰他說:沒關係你不要怕,哥哥在旁邊,你不要哭,先睡覺,哥哥等一下想辦法。然後我就昏倒了……,」來自台中東勢,30出頭的阿倫,描述20年前的情景,還歷歷在目,連聲音都清晰。

當時念小五的阿倫,被搜救人員從瓦礫堆中救出來後,卻發現整個家都垮了,他是唯一倖存者。爸爸、媽媽、弟弟、妹妹,都不幸罹難。

在這場台灣有史以來死傷最嚴重的天然災害中,全台10萬多棟房屋全倒或半倒,超過2400人死亡、1萬多人受傷,更留下134位失去雙親的失依兒,最大的已是17歲青少年,最小的才剛出生10天,每個人面臨的困難點都不盡相同。

硬體重建,是相對容易的。房屋倒塌後再蓋,可能比原來的更富麗雄偉,很快就會被所有人忘記,這兒曾見證了天崩地裂的時刻。

然而,心靈的重建卻沒這麼容易。

(林有成攝)

「睡不好,就一直哭,到家自己一個人睡的時候還在哭,就覺得說,為什麼是我?為什麼你們都離開了,就丟下剩下我一個人?就覺得很不公平,」阿倫回憶當時辦完家人告別式後的的心情。

「到了扶養家庭覺得很不適應,也常常覺得很孤單,很多次都想,為什麼不讓我跟他們一起離開這個世界算了?」36歲、目前住在彰化的失依兒阿盛也說。

這麼多令人痛心的問題,不會有答案。

如果說921大地震,為台灣社會帶來了什麼新學習,也許以更健全、開放的態度面對生命與死亡的課題,正是其中一項。

第一步,就是面對和承認傷痛。

時間久了,傷也不會好

這一步有多不容易走出去,問28歲的阿騫就知道。家住南投的阿騫,地震時房子倒了一半,剛好倒在父母的房間。他和哥哥姊姊留了下來。

「剛開始我根本不願意去看爸爸媽媽的遺體,有很長一段時間,都覺得他們還在身邊,」他在一場台北的生命教育座談上,與現場觀眾剖白當年的想法。

921發生後,許多社福團體紛紛伸出援手。其中兒福聯盟於同年12月在台中成立家庭重建中心,從此展開了20年的陪伴之路,共有33位社工投入服務。7000多個日子過去後,這群孩子平均年齡30歲,七成已進入就業市場、近半數組成家庭。

陪伴失依兒十多年的兒福聯盟社工黃雅祺,最清楚這段路走來,有多不容易。

「很多人從小到大,都沒有學過如何好好面對死亡,」黃雅祺說,「我們常常聽到一種說辭是:時間久了,傷口就會好了。但其實不去理傷口,是不會完全好的。我們的功課就是要學習和悲傷共處,不要去否認,也不要怕流淚,因為在這過程中,我們也能學著承接起對方的眼淚。」

面對傷痛之後,不是忘記,反而要以自己的方式,把回憶深深記下。

台大社工系教授馮燕,在921發生當年擔任兒福聯盟執行長。她與社工透過陪伴,摸索找出幫助孩子的方法。

「有兩、三位社工員都提到孩子做噩夢,有一種是很出乎我們意料之外的:孩子哭著醒來,因為他發現他不記得爸爸媽媽長什麼樣子了,」馮燕說。

馮燕與同樣為人父母的社工們討論想出,父母往往會從孩子出生時,開始鉅細靡遺做成長紀錄,就是為了記得他們小時的模樣。對於失去的親人,為何不試著這麼做呢?

最大的噩夢是忘記

由此,社工幫助願意參與的失依兒編制生命史。他們地毯式地找尋家庭照片、衣物、錄音帶等物品,有時社工員還要像調查員一樣,到街頭巷尾明查暗訪,拼湊出每個家庭的生命故事。如果回憶都已埋藏在瓦礫堆中,那就由孩子口述,請藝術家用畫的方式呈現。

「我們跟孩子說不要擔心,你就描述一下,想想你爸爸長得像誰?你跟媽媽長得像嗎?那時候有滿多藝術家都自願要來幫忙,」她說。

不過,134位失依兒當中,僅有30位願意做生命史。

馮燕說,最主要原因是許多扶養家庭的大人認為,「為了孩子好,希望不要再挑起悲痛的回憶,就讓時間沖淡一切。」殊不知,讓孩子最害怕的噩夢,就是記不得父母的模樣。

馮燕的想法是,要讓孩子能把這個噩夢的根源解決掉,「讓她如果覺得孤單寂寞的時候,可以抱著這本畫冊想念親人。」

另個困難是,有些倖存者會有罪惡感,認為「憑什麼全家只有我活下來了,是不是因為我做了什麼事,害了他們?」

馮燕提醒,面對傷痛,不是把它當不存在,而是要一次次的去面對。

「碰到創傷事件,一般人可能有幾個迷思:第一個認為時間會治療一切,其實時間是會掩蓋事實,但是愈大的創傷,愈不容易結疤的,所以如果只是把創傷掩蔽起來,難保不會在你最脆弱的時候,再來一記回馬槍,」她說。

來自南投的阿騫,現年28歲。地震帶走了爸爸媽媽,他一直以為自己已經放下過去,直到他說出自己的故事卻哭了。(林有成攝)

這個從掩蔽到揭開的過程,阿騫親身經歷過。

他真正開始面對傷痛,是在地震後的第13年。高中就住在外縣市的阿騫,認為自己很獨立、很堅強,已經放下了過去。「我原本很排斥講出自己的事,怕會讓人覺得我很可憐,會不會讓別人用異樣眼光看我?」

直到一次在大學服務性社團帶暑期營隊,營隊老師鼓勵阿騫跟高中生分享自己的故事,「後來我說著說著就哭了,直到那時候才發現,我其實從來沒有好好去面對那段傷痛的過往。」

「有天大的困難,當你說出來的那一刻,世界就不一樣了,」阿騫在多次表達之後,愈來愈感受到,從周遭人身上得到滿滿的愛,應該要盡量分享出去,幫助更多人面對傷痛。

「與其說是和逝去的家人說再見,其實比較像是和過去的自己說再見,迎接新的自己。」他說。

每次講述和面對,就像是在傷口上塗藥,儘管痛苦,其實是給傷口癒合結痂的機會。

我們不是「走出來」,而是與傷痛一起往前走

921過後的20年,我們究竟學到了什麼?

如今仍擔任兒福聯盟基金會董事的馮燕認為,不管是個人的傷痛,或者社會集體的傷痛,我們可以做得更好。「面對創傷,是一條不歸路,永遠要勇敢的面對它,不能迴避,儘管這是很長的一條路,」她提醒。

阿倫是一百多位失依兒當中,唯一擔任社工的。他也同樣花了十多年,直到自己擔任社工,才真正有機會好好處理自己的傷痛,也更懂得怎麼跟受輔導的兒童相處。

「原來兒福社工一直跟我們講的,並不是單純的走出來,而是要學習怎麼去面對悲傷,跟它相處,」阿倫體悟到,原來沒有所謂的「走出來」,而是自己要選擇用怎樣的心情來面對。

在921當年就讀小五的阿倫,已經30歲。那個曾經壓抑悲傷的少年,如今已能用平靜的語氣講述過往。

「我剛剛在分享過程中,其實心是在翻騰的,」他坦言,「當然還是會感到難過,但我現在很努力的在生活,我沒有讓這場震災把我打倒。」

好長一陣子,黑暗讓阿倫回想起那改變命運的一夜,他一定要開著大燈才能入睡。「這一兩年,我開始只留小燈睡覺,慢慢地練習,一定會愈來愈好,」他笑說。(責任編輯:曹凱婷) 【延伸閱讀】

"3個跡象 你找到完美另一半了! "

智商最高的人 偏好聽什麼音樂?

●更多內容,請見天下雜誌681期《網紅政治退潮》

------------------------------------------------------------------

【本日推薦新聞影音】

0 0
reaction icon 0
reaction icon 0
reaction icon 0
reaction icon 0
reaction icon 0
reaction icon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