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娛樂

在我們的時代,唱自己的歌|李屏瑤 X 鄭宜農《光》:等待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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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年08月17日09:36 • 發布於 2018年08月18日06:00 • FOUNTAIN新活水

文/李屏瑤

我們的雙手緊握在黑暗中 
我不會把你放開
小心翼翼的走著再過不久
一定就能看見光

我的大學時期在咖啡館打工,做了三年吧檯。熱鬧與清閒並不固定,有滿座的雨天,也有莫名奇妙只賣出一杯咖啡的日子。平日下午的空檔,通常人少,多半是做起士蛋糕或布朗尼的好時光,預熱烤箱,等著材料一吋吋發起來。切蛋糕前的訣竅是熱刀,切口整齊不掉渣。完全無人無事不須備料的難得間隙,還可以坐在高腳椅上讀一點點新買的小說。

回想起來是值得懷念的幾年,出社會後我偶爾做吧檯手的夢,夢裡的實木吧檯比現實的更平整有光澤,室內空間更乾淨明亮,沒有什麼迫切的煩惱,只需要一杯杯煮著咖啡。夢的盡頭有時候是一把熱的蛋糕刀,立即切片端進現實生活,張開眼睛已經清醒萬分。早晨尚遠,夢的海岸已然退潮,再也睡不回去。睡不著的時刻,我有一串失眠歌單,給夜晚的歌。有一陣子熱愛Elliot Smith,矛盾,美好,是暗夜窄巷中的導遊,卻實在有點憂傷,聽著聽著就彷彿落進中永和的小路,走進巨大的迷宮再也無處可出。還是聽明亮的歌吧,不是視覺的,而是意象的,例如鄭宜農的《光》,是另一種性格的導遊。

失眠的人應該會有的經驗,是醒在一個不上不下的時間點,三點或者四點,號稱靈魂最黑暗的時刻,恰好在夜晚的深淵。似乎趨近於清晨,卻拖著過長的尾巴。最討厭的是凌晨三點整,4:44也不太愉快,接著還有4:48,精神破碎的呼喚。

腦袋如同中了病毒程式,有一連串關閉不了的彈跳視窗,很多話想說,很多事情等待辦理,但就是困在那裡,只能等待天亮。

我也詢問過幾個朋友,似乎的確如此,三點或者四點是個坎,在那時間還醒著,就會有種想等待天亮的執念。偷偷打開窗簾的一角,等待第一道日光的照射,唯有如此,盤旋已久的睡意,才得以真正降臨。

《光》的歌詞很簡單,延續著前進的意念,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一同摸索著往前。裡頭反覆說:

你相信我吧 
雖然我跟你一樣害怕但我們可以一起尋找答案你相信我吧
就像我相信你一樣
相信我們

能一起迎接天藍既然恐懼被明確指名了,就足夠有消散的可能,最怕的是避而不談,繞過恐懼本身。必須要陷入真正深層的黑暗,凝視著黑暗夠久,才能看見點燃的丁火之光,理解光源的可喜。

除了劇場,我有過一個純然黑暗的空間印象。(不過現在的劇場黑盒子也會有綠色的逃生指示燈,不會那麼黑。)我在2007年左右去過上海,找大學一畢業就去中國工作的朋友,趁著空檔,我從上海搭火車前往杭州遊玩,尋找課本裡對西湖和斷橋的美好想像。買的是有座位的票券,但其實差別不大,旁邊靠在椅背的人就硬生生坐在我肩膀上,有人把小孩遞到放置行李的支架上,整個車廂空間以俄羅斯方塊的形式塞滿人。

等到抵達杭州站,下車又是黑壓壓的人,許多人大包小包,幾乎扛著整付家當,火車月台極長,在尾端處彎曲了,看不到實際的盡頭。人潮依舊一波波湧來,我跟朋友沿著渙散的人流,尋找車站出口,先是下樓梯,走進一個還算寬敞的地下道,擁擠的程度讓空氣有點渾濁,但後頭尚有成千上百人,只能繼續走。接著轉進一個較黑的段落,接著更黑,然後就卡死了,後方仍有肉體擠壓往前的力道,一轉眼已經什麼都看不見。

剛剛那個地下道的轉彎阻絕一切光源,只剩下聽覺,四面八方都有嬰兒在哭,我陷入短暫的恐慌,其他人應該也是,恐慌會傳染,那個密閉空間裡每個人都迫切地需要呼吸。

然後遠方有猛烈敲擊金屬的悶響,大門突然敞開,新鮮的光線跟空氣一口氣湧入,原來是站務人員忘記開啟出口的大門。那是實際存在過的,如同惡夢的現實經歷。

偶爾現實會無限趨近於一場惡夢。幾年後的三月,我跟眾多朋友們天天往中正區跑,在以杭州、青島、濟南等地為名的路上晃蕩。

有天夜裡,我們已經遲了,迎面跑來許多流著血的人,我突然想起杭州那個長長的黑暗隧道,被忘記開啟的門。不只是名稱的移植,其實也存在這座島國的土地上。

路燈開著,手機開著,攝影機也開著,一切都是亮堂堂的,但黑暗確實地滲透進來了,儘管在地面上,那仍舊是沒有出口的隧道。接二連三湧上的陌生臉孔,大多是年齡相仿,過著相仿的人生,領著相仿的薪水,受過相仿的教育,對未來有著相仿的憂慮。有人選擇論述,有人選擇衝撞,有人選擇離開,也有人選擇從政。

後來我才看了連續劇「燦爛時光」,《光》作為主題曲,搭配1945 年的時代劇,青春的眼睛投射往很久之後的未來,此時此刻的台灣尚無法完全接得住那些期望。彩虹悠遊卡賣光了,但開出的支票都跳票了;在歷史裡尚未翻案的,尚未被理解的,可能都被碎紙機碎光了。許多人力圖以記憶對抗遺忘,但人們的記憶,消融在日復一日新聞跑馬燈之中,消融在不斷提高的加班上限之中。歌詞裡的投射可大可小,可以是親近的情感,個人靈魂的幽暗面,也可以放得更遠一點,成為時代的背景音樂。

而我這一代人,連做夢的餘裕都失去了,得到的是草莓被拿光,奶油被刮除的蛋糕。熱過的刀子乾淨爽利,總是往最柔軟的地方切下去。

天還很黑,需要把歌單循環播放個幾遍,長長的隧道,至今還沒有出口,但是我們能夠一起尋找答案,等待天光的時刻。

(本文由《FOUNTAIN新活水》授權刊登,雜誌購買連結請點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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