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點投書：豬瘟恐慌與反中劇本，誰能比民進黨更入戲？

非洲豬瘟的疫情對台灣社會可能造成的負面影響，理論上是會衝擊畜牧業與餐飲業，以及消費者。但只要政府的防疫措施正確和到位，再加上民間盡力配合，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即使疫情擴散，造成有關各方的損失，但只要政府妥善規劃，並提供適當的救濟和替代方案，應該也不至於造成太大的影響。換言之，這原本應該是關於如何有效治理的技術問題。但在當今台灣，關於非洲豬瘟的疫情，卻升高到了國家安全的層次，甚至已經造成社會恐慌，主要當然是因為這早已不是關於如何防疫的純技術問題，而是更加複雜的政治問題。

近日，部分民進黨官員和親綠媒體針對豬瘟疫情的發言相當活躍，但卻有越來越誇大不實的傾向，因而被質疑是在危言聳聽。甚至有人還認為他們並非真心防疫，而是在進行政治操作。誠然，從事實或技術方面來質疑民進黨，或許都言之成理。但民進黨政府及其支持者，絕對不會因為碰到可靠的數據或合理的事實就改變態度。

那是因為，無論是宣稱豬瘟是中共的生化攻擊、要搞垮台灣的經濟，或是說大陸的疫情已經失控、中共隱瞞資訊等等，這都不是最起碼的事實，而是民進黨所想像出來的政治劇本。劇本當然不是現實，也未必會實現，但只要照著演，而且演得夠逼真，讓觀眾入戲，就能化想像為現實，讓大家相信是真的。即使只有一部分人相信，也總比沒有好。

要讓觀眾入戲，就須要好劇本。所謂的好劇本，就是能夠投射觀眾的願望，並幫助觀眾宣洩壓抑已久的情緒。在台灣，民進黨就是這樣一個優秀的劇組，擅長編造各種以反中國為內容，但卻誇大不實的政治劇本，讓那些和他們一樣，有類似政治想像的支持者入戲和宣洩，有時甚至可以強迫政治對手配合演出，創造出對自己有利的政治效果。

民進黨出台的劇本雖多，但不外乎就是中共打壓台灣、國民黨配合中共欺壓台灣人、凡事都是中共的陰謀之類的老套劇情。雖然中共對台灣有政治企圖這點確實不假，但像上述的指控在具體的事件脈絡下大多並非事實，而是反映出他們自己的願望。與其說是民進黨揭穿了中共和國民黨的圖謀，不如說是民進黨希望他們能夠照著自己的劇本演。如果對方不配合，民進黨就自己出來演，只要能夠讓選民入戲，成功激發他們的恐懼和悲情，就能凝聚支持者的力量，迫使對手回應，形成藍綠對抗、統獨對決的有利態勢，這是所有劇本的理想效果。

過去民進黨就曾宣稱馬英九的兩岸政策會導致「查埔找無工、查某找無尪，囝仔要去黑龍江」(男的找不到工作，婦女找不到老公、小孩要到黑龍江打工)。之後，為了反對馬政府通過ECFA，民進黨又宣稱這會讓台灣的經濟崩潰，數以百萬計的勞工失業。最近的例子，則是在高雄市長選舉時，知名親綠媒體人宣稱只要韓國瑜當選，高雄就會「被賣掉」。當然，事後看來，這些說法都經不起檢驗，但卻都一度引發綠營支持者的恐慌和共鳴，並造成國民黨的困擾。某種程度上，成效都算不錯。

這就像是在看電影，大部分的觀眾都知道是假的，但卻會被劇情的發展所牽動，入戲太深的還會有強烈的情緒反應，久久無法自已。在過去很長的一段時間，民進黨就善於編織各種想像的政治劇本，例如宣稱台灣被中國打壓或即將被統一之類的，而引發選民悲情或恐懼的情緒，然後編造出國民黨或馬英九是所謂中共同路人的腳色，民進黨則既是被打壓的悲情腳色，但同時又是率眾抵抗、拯救台灣的英雄，支持者在這個過程中就如同看電影般感到爽快，情緒也得以紓解。入戲太深的，受到的感動越大，往往對民進黨就越死忠。

所謂民進黨比較會選舉，其實指的就是這種善於編造政治劇本，操弄選民情緒，並干擾政治對手的手段。不可否認的是，民進黨之所以屢試不爽，的確是因為台灣社會長期存在反中情緒，以及對國民黨的不信任感。但這樣的情緒和感覺，除了有部分是對現實的反應外，更多的則是政治建構後的結果。

事實上，就像很多後殖民研究所指出的，以非洲為名命名豬瘟，這本身就有很強的政治建構性。把可以在國際間流行的疾病講成是一種特殊的地方病，反映的其實是西方殖民者的視角。長久以來，西方世界對非洲的主流想像就是野蠻和落後，對自己的認知則是文明而先進。透過對非洲豬瘟的命名，等於間接複製了這種對非洲野蠻原始、疫病橫行的落後想象，並引發自認為文明先進的西方世界，因害怕缺乏抵抗力，而容易被落後地區疾病侵襲的莫名恐懼。恐懼是一回事，但透過不斷的建構這種想像，卻有助於創造內外差異、合理化對有色人種的區隔，並鞏固文明優劣之分的想像。

民進黨對中國的想像，也存在類似的建構。現在部分民意代表和媒體開始改稱「中國豬瘟」，使用的就是同樣的手法，政治效果甚至更好。一直以來，民進黨所描述的中國，是一個在各方面都極度落後和恐怖的國家，而且正無所不用其極的想要搞垮台灣。這種想像在台灣社會傳播所造成的立即效果，就是選民對中國下意識的厭惡，對兩岸交流的排斥和恐懼，以及對主張兩岸親善的政治人物產生不信任感。透過不斷建構和傳播這種想像，民進黨所主張的兩岸必須高度區隔，最好斷絕一切往來的政治論述，長久下來便顯得合情合理。

但維持這種想像需要靠劇本，因為劇本只要一提出來，就可以立即形成視覺和情感的效果，讓有關各方對號入座。非洲豬瘟的議題，提供了將上述想像化為劇本的好題材。透過民進黨政府和其支持者積極的傳播，就可以不斷複製和強化台灣社會對中國既有的負面印象和情緒。這是民進黨的願望，也是他們一直在做、和唯一擅長的事情。

所以，與其說是民進黨分析中共利用豬瘟對台灣發動生化戰、要搞垮台灣的經濟，或是研判大陸的豬瘟疫情已經失控、中共隱瞞訊息不報、存在重大陰謀等等，不如說是民進黨希望事情如此發展。如果中共不做，就用劇本演出他們正在這樣做。如此通過劇本渲染，加上政客賣力演出，有的時候甚至可能產生自我證成的效果。

具體的作法，像是無差別的發送國家級警報簡訊，讓人感覺國家似乎正面臨緊急危難，就好像真的遭到生化攻擊一樣。放大養豬業占GDP的比例，媒體高頻率的報導可能吃不到滷肉飯，這都有助於形成台灣的經濟正受到極大威脅的印象。陸委會主委信誓旦旦地宣稱大陸在疫情方面治理失能，似乎證實了大陸的確落後和恐怖。而總統公開影射中共在隱匿疫情，故意不通報防疫資訊，則呼應了中共總是對台灣有陰謀的想像。這些零零總總的劇情加起來，就構成一套以豬瘟為題材、極為完整的反中劇本。可以預見的是，隨著劇情的發展，最後的結局已經無關豬瘟和防疫，而是敏感的兩岸問題和民進黨最擅長的意識形態對抗。

然而，即便有了豬瘟這樣的絕佳題材，搭配一向扣人心弦的反中劇本，但觀眾的反應卻不如以往。或許是因為，這次民進黨已經是執政黨，而且劇本過於老套，就像親綠電視台經常在播的長壽劇一樣，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猜出後面10集的劇情，看久了還是會麻痺。更重要的是，目前資訊流通的管道如此發達，而且經過長時間的民主洗禮，台灣的民智已開。就連在大學修通識課，態度漫不經心的學生都知道，豬瘟疫情之所以在大陸擴散，肇因於中美貿易戰，大陸本身也是受害者。而為了對台灣發動生化戰，前提是要先發動貿易戰，並讓大陸變成疫區，這根本是無稽之談。

豬瘟疫情如果擴散，對養豬業者而言當然是毀滅性的打擊，對清理豬屍的人員而言，也是極大的心理創傷。但會對台灣經濟造成多大影響，則是另外一回事。養豬業占台灣整體GDP尚不如一個台積電，中共若要摧毀台灣經濟，何不直接禁止台積電在南京設廠還比較快? 大陸共有5億頭豬，目前發現並已經撲殺的約60萬頭，數量佔總數的0.12%，這能算是疫情失控？大陸8月份就已經通報聯合國有非洲豬瘟案例，而聯合國農糧組織的新聞稿也揭露了這件事情，聯合國網站均有報導，何來隱匿之有？

如此明顯的事實和這麼簡單的邏輯，民進黨應該不會不清楚。這些言論看似近乎反智，但真正的目的，應該是為了引發台灣社會的集體恐慌和反中情緒。畢竟，群眾只要恐慌，就會停止監督，並無條件的依賴政府。而反中情緒一經挑起，便會對在野黨試圖與大陸親善的行動構成挑戰，進而封鎖新任地方首長努力改善經濟、做出政績的可能性。這是目前執政缺乏成績、對兩岸僵局毫無辦法，又被迫要迎戰2020年大選的民進黨所唯一能做的。

目前民進黨急於反制懷疑他們自導自演、四處丟棄豬屍的言論，這可以理解。但他們自己應該檢討的是，如果不是他們見獵心喜、加油添醋的樣子如此明顯，時間和心力又都放在發送誇大不實的訊息和編排想像的劇本，而非在具體而有效的防疫細節上用心，自然會給人一種自導自演、另有所圖的感覺。

雖然台灣民眾的反應不如預期，但既然劇本已經走到一半，還是要硬著頭皮演下去。民進黨自己當然要入戲，但比他們還要入戲的，是那些經歷九合一大選的挫敗，精神上仍然沒有完全恢復的綠營支持者。豬瘟議題和民進黨所建構的反中劇本，提供的正是一個自我治療的機會，讓他們的悲憤和恐懼得以重新被喚起，集結轉化成一股奮發向上、積極鬥爭的政治能量。某種意義上，算是民進黨對支持者意外的貢獻。

弔詭的是，治療他們的其實是反中劇本，而非豬瘟議題本身。可以預見的是，他們的注意力將會轉移到治療效果更好的其他反中劇本上，例如總統最近關於九二共識的談話。對他們而言，現在最重要的事，是把總統的演講重點盡量的翻譯成不同語言，並廣為傳播。至於豬瘟疫情的影響如何，可能已經不那麼重要了。（推薦閱讀：風評：韓國瑜不是神，民進黨可以停止崩潰了）

＊作者為自由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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