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女性主義,有人慷慨激昂,也有人皺眉反感;有人認為性別平權是必然之事,也有人認為這種「平權」時被曲解濫用成所謂「女權自助餐」。電影《芭比》引起熱話,讓人反思「女性主義」,甚至「女性」一詞的身分角色等的種種定義。 女性主義運動的起源可遠追溯至18世紀中期,近200年來經歷了相當程度的演化,足夠成為一門專業學科。若要快速掠影一瞥這段歷史的概括,透過藝術或許更為直觀;經由觀察入微、敏感細膩、表達深遠的藝術家消化及沉澱,作品當中展現的女性視角與經驗,鮮活而又留有空間,讓不同世代的人一同參與思考。 即或藝術家本人不一定刻意強調女性主義,其作品也能側映出女性藝術家對於當刻時局的獨有視野。這次我們專訪了三位來自不同範疇的女性藝術界代表,分享她們對於女性、女性主義以及兩者與藝術的關係的看法。
我的創作起點不是女性主義,是直覺,由探索自我開始,希望通過藝術能與自己的生命相遇,與弱勢同行。直覺與生俱來,不用甚麼主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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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家、獨立策展人及藝評人文晶瑩[/caption] 提起香港藝術家文晶瑩,總會讓人第一時間想起她的「月事系列」——以衛生巾造成花的《她們成長的禮物》和《美麗的花兒》,乃至充滿「美麗花兒」的房間《橙色》。這些作品在1990年代可謂驚世駭俗,甚至讓人感覺充滿禁忌,並瞬即令她被冠以「女性主義藝術家」之名。然而她不只一次透過不同途徑表示,自己並沒有刻意指向女性主義,她的作品從來都是純粹以自身經驗出發。「我的創作起點不是女性主義,是直覺,由探索自我開始,希望通過藝術能與自己的生命相遇,與弱勢同行。直覺與生俱來,不用甚麼主義的。」 [caption id="attachment_167907" align="alignnone" width="603"]
文晶瑩1996年的作品《她們成長的禮物》以衛生巾和紅雞蛋殼製作,在當年可謂驚世駭俗。[/caption] 她認為女性主義藝術本就沒有單一樣式,共通點是大家對性別議題的關注;或許這正是她的那些作品被歸類為女性主義藝術的原因之一,畢竟月經和懷孕,都是女性獨有的生理經驗。她其實也沒有對這個標籤反感,只是真的不是她的初衷而已。「我不抗拒別人用女性主義去詮釋我的作品,也有人用實驗性去詮釋,我都可以,期望我的作品可以有開放,不同的詮釋。」在她眼中,女性主義藝術包含社會文化分析、探索和呈現關於性別的議題和經驗,例如反映和挑戰性別框架、性別不平等、壓迫和歧視,又或是創作一種獨特、有別於主流的性別視角。 縱然從無刻意強調女性主義,但作為女性藝術家的自我探索,作品當然會觸及女性議題。文晶瑩自言在這方面,她比較關心針對女性的暴力。「早期的作品較多分享自己的故事,比較著重療癒。後來公共性加強,較多討論迷思文化,面向政治和歷史,近期想進一步提升大眾的互動和參與度,更嘗試與關注團體合作,例如關注婦女性暴力協會,加大力量。」她的動畫作品《後#MeToo》去年入圍11個國際影展並於美國FOLCS國際短片大賽獲得榮譽獎項,作品在今年4月至9月在美國布勞沃德學院南畫廊(The Broward College South Gallery)展出;由230人參與的社會交往式作品《釋色如果我是》則以同理心回應#MeToo運動,讓參與者想像自己是受害人、侵犯者以及旁觀者。她於去年在台北樹火紀念紙博物館舉行的「紙陪你:文晶瑩後#MeToo系列個展」,當中的作品《送你一朵花》也是參與式藝術,讓觀眾製作代表不同力量顏色的紙花,送給自己或贈予他人。「觀眾不是被動接受,他們也可以是創造者;自助,亦助人。」她期望透過這些作品,喚起公眾對性暴力的關注。 [caption id="attachment_167908" align="alignnone" width="533"]
《送你一朵花》於去年在台北樹火紀念紙博物館展出。[/caption] [caption id="attachment_167912" align="alignnone" width="600"]
作品讓觀眾參與製作象徵不同力量顏色的紙花。[/caption] 性與身體的探索也是藝術世界常觸及的女性議題,文晶瑩特別提及Yuet Zuki Wong這位也有參與「後#Me Too藝術」展覽的藝術家。「我很喜歡她的作品, 她用自己的身體去打破各種狹隘的性觀念,她時不時在臉書上寫鹹濕故事,上載自拍裸照,探索身體、物件與空間的關係,例如和風扇、廚具及屋的每條線條拍照,重新感受自己,表達細緻的情感,鼓吹身體情慾自主。她是一名照顧者,需照顧有自閉傾向的兒子、輕度智障的哥哥、患病的父親,有時在臉書上載自拍裸照放鬆與自娛,給自己另一個空間。然而,她的照片常遭臉書當不雅照片刪除,她不同意臉書的做法,照樣上載,挑戰臉書的自動偵測功能。她勇於犯禁,突破一般人的想像。但近年可能網上太多不友善的攻擊,她不再公開照片,只在朋友圈發表。然而這樣不減作品的力量,亦示範了照顧者可以創造自己的空間。」 [caption id="attachment_167911" align="alignnone" width="547"]
Yuet Zuki Wong在「後#Me Too藝術」展覽展出的《#自拍抗議FB系列》。Photography: 柏齊[/caption] 雖說兩性地位漸趨平等,然而另一方面,這仍是個女性藝術家依然被稱作「女性藝術家」而非「藝術家」的年代,文晶瑩又如何看這種似是刻意強調性別的做法?「這有時候可以被視為帶有策略性,如果藝術家想提示藝術作品的討論方向,並推動性別平等的議題,這樣自我標示並無不可,然而這樣標示也可能引發一些爭議。有些人認為過度強調藝術家的性別身分,可能會導致對於作品本身的評價過於單一和有偏差,造成某種侷限,忽視了作品的內容和藝術價值。」她認為最重要是尊重每位藝術家的選擇和身分認同,「確保性別平等的原則。」 [caption id="attachment_167909" align="alignnone" width="533"]
於「紙陪你:文晶瑩後#MeToo系列個展」中展出的還有剪紙裝置藝術《陪伴》。Photography: 王世邦[/caption] 她認同近年藝術界多了關注性別議題的展覽,也增強了性別意識,弱勢社群也多了展出機會。然而儘管如此,她指出仍然有許多議題需要獲得持續關注。「藝術制度和權力架構中是否能做到性別平等、平權?主流另類弱勢是否都可以有空間有資源表達自己?是否都能夠尊重包容彼此的差異?這些方面仍有很多地方需要努力。」文晶瑩以往曾說過,要是傳統藝術表達的是「美」,她相信現代藝術在於表達「真」。這麼多年來,她的作品都緊扣每個當下的社會環境,將真切感受以自身的女性角度與大眾分享;是否女性主義,其實從來都不是最重要。 Text: Monica Ng Photos courtesy of Phoebe 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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