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赦之罪》影評　剖釋善惡罪孽之沉鬱命題

《不赦之罪》
導演：林善、譚善揚
編劇：譚善揚
主演：黃秋生、歐鎮灝、蘇玉華
產地：香港
推出年份：2025年

《剖釋善惡罪孽之沉鬱命題》

近年港產片表現不俗，不僅幾部重頭鉅作都有極佳的票房成績，就連主打小品製作的港產作品都漸漸吸引到坊間注意，促使電影從業者開始嘗試發掘本土電影的各種可能。除了「首部劇情長片」之外，香港電影工作者總會發起的「總會拍電影」計劃都積極探求香港電影路向，其中首季勝出作品《不赦之罪》就因極具濃烈風格的攝影與創新劇本，讓影迷們引頸以待。久聞樓梯響，本片最終以84分鐘的片長，帶觀眾去遊歷關於善惡與罪孽的旅程，再試圖用充滿戲劇感的方式，為觀眾呈現宗教與人性的多重面向和矛盾掙扎，縱只是林善與譚善揚的首部執導作品，已足見其鋒利的筆觸及野心，拍攝起來既活潑又生猛，確實是本年度不容錯過的影片。

深信普遍香港觀眾對沉鬱題材都有所卻步，可從兩位導演的筆觸上，我們還是看到新晉電影人之進步。雖然過往都有執導短片的經驗，但導演們的首部長片則沒有過往新導演那般大野心，相反希望通過用最短的篇幅，去寫出有關宗教信仰和人性抉擇的故事。影片大致分成兩部份，先以黃秋生主演的梁牧師角度入手，且隨著他再次碰見強姦並害死其女兒的少年犯阿樂，藉以窺看他在「神職人員」與「爸爸」之間的心理拉鋸，其後再把敘事焦點退回少年犯視角，形成工整的劇本結構。首部影片就講述這沉重題材，想必新導演定會畏首畏尾，所幸兩導演節奏沒有失衡之外，其適當的留白都賦予觀眾想像空間，同時影像又頗為成熟，甚為驚喜。

以基督宗教作為影片的書寫元素，電影在多層的戲劇想像下，都為觀眾帶來無比豐富的戲劇張力。作為導演譚善揚修讀編劇時的畢業習作，與及導演本就於教會長大的關係，他在訪談時就表示渴望通過「牧師講寬恕」的故事上，在神職人員宣導教義的理性角度裡面，盡量將角色們的對立面拉成極端，意即是想從宗教的方向入手，假設如果有位牧師跟「仇恨」產生確切的正面衝突時，他們又會怎樣去選擇，或是會否運用傳道時的講義，去寬恕仇人對自己造成的禍害，甚或「愛」他們與接納他們的改變呢？如是劇情中牧師與少年犯的對峙，就為這原應單純的宗教電影，提出一個值得深思和商榷的信仰叩問。

面對如此前衛而創新的港產故事，演員們也恰如其分的交出亮麗表現。無容置疑，兩位資深演員黃秋生與蘇玉華絕對是帶領全片調性的靈魂人物，其中兩人飾演的夫妻角色，在經歷喪女之痛以後對其信仰採取的不同選擇，前者繼續維持對宗教的深信不疑，後者則決意放棄宗教的靈性休養，種種情緒都通過兩位演員不溫不火的演繹給展現出來，觀賞起來仍感受足夠韻味，不過，若論到最為亮眼的，當然非男團P1X3L出身的歐鎮灝莫屬。從劇集《#那年盛夏我們綻放如花》（2023）漸露頭角，沒想到就算其首部電影要飾演這麼凝重之角色，都能夠做得揮灑自如，中段影片將敘事焦點交予角色時所流露的神緒，都演得恰到好處，成為讓影片顯得耐看的主要原因之餘，亦深信來年金像獎定必能在新演員獎項上有所斬獲。

在首部長片中挑戰宗教的罪和寬恕議題，其實導演們都坦言並非想拍得像福音電影般正面，相反是要宣導一種面向大眾的普世價值。事實上，片名「不赦之罪」除了想交代主角阿樂犯下無法赦免的罪，更是在思考牧師「不赦免」他人過錯的行為，是否也同是種罪孽呢？於是，電影採用聖經教誨寬恕人「70個7次」的規條，與及梁牧師不停在苦難與宗教周旋，去帶出「寬恕」的矛盾與困境。影片中，阿樂執意尋求寬恕，是因為加害者渴求透過別人的寬容來獲得救贖，可從受害者的眼裡，要寬恕別人帶來的苦痛誠非易事，就好比這84分鐘的進程裡面，梁牧師就算平日持守嚴厲的福音教導，也未能在死蔭的幽谷裡原諒少年對家庭造成之傷痛，可見這亂象最終還是歸咎於人性情感的作祟。

既然上帝存在，為何又能默許罪惡的頻生呢？梁牧師企圖仿效約伯的路徑，不但反映他在大難當前沒有失去對上帝的決心，但亦是在交代角色的掙扎始終未能停歇，以致於宣之於口的聖經金句，終歸都變成金句式的自我安慰。當然，若細嚼本片，會發現編導對信仰的詰問只流於理所當然，乃至牧師與少年的互相敵視，甚或梁牧師最後的天問時刻，都會讓觀眾有感倉促與費解，讓影片未能盡善盡美。不過，劇本從梁師母的角色推進，都印證我們在仰望神性之餘，更需要直視自己只是世間螻蟻的事實。可能，我們確實未能履行寬恕的大義，可與其強迫和解，何不試著放過自己，瓦解自身與悲痛之界線呢？

// 你可以重新做人，不過我唔可以原諒你，我諗我呢世都未必做到。— 梁師母 //

總括而言，或許在這極短的片長中，《不赦之罪》對信仰的質問和批判只屬形式上的表述，中段強行對阿樂行為的「洗白」描繪，不但掩蓋了「惡」的純粹之外，也將女性角色物化得有如推動情節工具般輕便。不過，劇本以三個角色對宗教信仰的態度轉變，與及後段從神性回歸人性的選擇，都展現出年輕電影人對人文關懷的追求，且在這瞬息萬變的香港社會上帶來另一層思考角度，故以兩位導演的首部長片來說，自己還是滿載而歸，只是希望倘若他們往後還有執導機會的話，就嘗試好好雕琢角色的深度吧！

作者：阿T
設計：阿T
素材：《不赦之罪》@valleyoftheshadowofdeath_fil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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