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10月哈馬斯發動的襲擊,點燃了以巴衝突又一片火種。上世紀90年代末,國際足協曾希望通過足球拉近以色列與巴勒斯坦之間的關係,但那段故事看起來已經遠去。戰爭讓民眾受苦,也讓足球承受了毀滅性的打擊。
Text:Antoine Grynbaum (中文版原文刊於第882期內地版《足球周刊》)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去年10月7日哈馬斯的襲擊,奪走了以色列前鋒阿蘇林的生命,他生前曾為耶路撒冷比達和特拉維夫工人等著名球隊效力。曾在以色列第4組別聯賽踢球的比尼亞明,則在炮火中失去了一條腿。第五場加沙地帶戰爭,影響了當地所有人,邊境線另一邊的巴勒斯坦,同樣痛苦不堪。
不同的身份
儘管確切數字很難核實,但在這次系列襲擊中喪生的球員,至少有60人,其中包括代爾拜萊赫聯合的中場沙迪薩巴赫。根據英國《衛報》報導,在這個位於加沙地帶中心的地區,薩巴赫和他的所有家人均死於轟炸。在以色列和加沙,所有球迷都茫然不知所措,因為戰爭衝突深深傷害了他們。當他們在葬禮上與親朋好友告別時,只能默默將一件逝者支持球會的球衣放到棺木上。
一場場氛圍無比沉重的葬禮上,有人試圖找到一絲希望。《法國足球》金球獎評委、以色列記者亞科比告訴我們:「以色列足球,是這個國家和整個社會的一面鏡子。阿拉伯公民(約佔以色列人口的20%)享有完全的平等權利,他們都為代表以色列國家隊而感到驕傲。以色列的球隊裏擁有大量阿拉伯球員,不同種族球員之間的關係非常融洽。他們效力同一球會,都是好朋友。」
最近一期以色列國家隊大軍名單中有兩位阿拉伯球員:一個是現年28歲、在土耳其安塔利亞踢球的中場沙福利,一個是現年25歲、為匈牙利豪門費倫斯華路士征戰的中場阿布法尼。青年隊層面,19歲的海法馬卡比前鋒哈萊利天賦非常不錯,去年夏天,他幫助以色列青年軍獲得世青盃第3名。
回溯歷史,耶路撒冷首次舉行足球比賽,是1908年的事情。到了1920年,大量流亡東歐的猶太人來到巴勒斯坦,他們的行李中有自己的文化,也有對足球的熱愛。1928年,巴勒斯坦足總創立,一年後得到國際足協承認。參加1934年和1938年世界盃外圍賽的巴勒斯坦國家隊,都是清一色的猶太球員。
巴勒斯坦人對此非常不滿,他們希望創建「自己的足總」,但這一要求被國際足協拒絕。1948年5月14日,以色列宣佈建國,以色列足總(IFA)也隨之誕生。16年後,真正的巴勒斯坦足總建立,但卻沒有得到國際足協認可。
1970年,以色列國家隊去到墨西哥,歷史上第一次、也是迄今唯一一次參加世界盃決賽周,當時他們參加的是亞太區外圍賽。1973年的「贖罪日」戰爭之後,因為阿拉伯國家的集體抵制,以色列足總被迫脫離亞洲足協,成為了歐洲足協旗下成員。
「擁抱」
1993年,隨着奧斯陸協議簽訂,以色列總理拉賓和巴勒斯坦解放組織領袖阿拉法特完成了那次著名的握手,巴勒斯坦足總(PFA)也得以進入國際足協(1998年正式加入)。接下來的故事,由尚彭講述,這位法國人當時擔任國際足協主席白禮達的顧問,後者第一次訪問巴勒斯坦,就是由他一手籌畫的。
「1999年11月,我跟白禮達、柏天尼、賓哈曼(時任亞洲足協主席)第一次前往以色列和巴勒斯坦。在(加沙地帶)拉法赫機場,因為等待以色列人歸還護照,我們被困了一個小時。阿拉法特(當時擔任巴勒斯坦政府領袖)給我們派了一輛防彈汽車,並掛上了「巴勒斯坦2號」車牌(「1號車牌」屬於前巴勒斯坦民族解放運動領導人)。」
「我們與阿拉法特的會面地點,安排在約旦河西岸的拉馬拉,而在加沙北部的檢查站,我們又被困住了。當時還出現了難以置信的一幕:以色列士兵認出了柏天尼,並向他索要簽名。結果柏天尼回答道:『沒有簽證,就沒有簽名!』」
「抵達巴勒斯坦政府總部後,阿拉法特臉上寫滿了開心,並與柏天尼合照。白禮達當時承諾,國際足協會幫助巴勒斯坦修建球場,發展當地足球。一周後,我們在耶路撒冷的大衛王酒店會見了西蒙佩雷斯,前以色列總理笑着對白禮達說:『我會幫你們……』國際足協主席立刻回答:『我會幫助你們雙方,以色列和巴勒斯坦。』」
巴勒斯坦足總總部大樓,2001年開始修建,位於加沙北部,由國際足協的全球發展計劃「Projet Goal」資助完成。2006年哈馬斯控制加沙地帶後,「PFA」總部搬到了拉馬拉。2008年,在這座城市的南部,巴勒斯坦第一座符合國際足協標準、可容納14,000人的球場正式竣工。據說這座球場得到了多個國家和組織的資助:沙特人提供了100萬美元,阿聯酋出了100萬歐元,法國50萬歐元,國際足協則給了250萬歐元。
這種通過足球化解矛盾、拉近雙方關係的願望,出自白禮達的真心,或者也是因為瑞士人想拿諾貝爾和平獎。不管前國際足協主席打的是甚麼算盤,2000年,一場十分有趣的比賽在意大利誕生。那是由著名歌唱家拉馬蘇迪組織推動的,比賽地點安排在羅馬奧林匹克球場,對陣雙方是意大利明星隊和以巴聯隊 —— 後者由6位以色列球員、6位巴勒斯坦球員和6位「中立球員」(其中包括前F1車手舒麥加)組成。這場比賽在以色列、巴勒斯坦和意大利都有現場直播,時任美國總統克林頓也發來了祝福訊息。
尚彭回憶道:「在影星辛康納利的陪同下,佩雷斯、阿拉法特、白禮達和柏天尼都出現在看台上。白禮達賽前去了更衣室,裏面一片寂靜。那時我們才得知,巴勒斯坦球員之前是不能出國的,以色列人和巴勒斯坦人也被要求分開……比賽結束前10分鐘,意大利明星隊以5:4領先,但以巴聯隊隨後連入兩球,6:5逆轉獲勝。賽後我們又去了更衣室,那種場景,現在想起來仍令人起雞皮疙瘩:巴勒斯坦球員和以色列球員開心地擁抱在一起。」
不作為,難作為
「以巴相擁」的短暫一幕,如今看來非常超現實。前巴勒斯坦U19國家隊助理教練奧拜德面色凝重地說:「不會再有巴勒斯坦和以色列之間的比賽了,哪怕是為了和平。現在不會有,未來也不會有。」作為巴勒斯坦足球網站的顧問,奧拜德還打了一個比方。「俄羅斯和烏克蘭之間的戰爭,會因為一場足球比賽就宣告結束,然後迎來和平嗎?」
仍未得到聯合國承認的巴勒斯坦,確實無法跟以色列在正式比賽中相遇。考慮到當前的情況,「和平友誼賽」也是遙遙無期,因為悲劇仍在不停上演……
近年來,巴勒斯坦足球已經多次經歷緊張局勢。2015年,巴勒斯坦對沙特的世界盃外圍賽,經常對該地區體育代表團設置通行障礙的以色列軍方無法插手,因為沙特人採用了外交手段,他們要求比賽在中立場地(約旦首都安曼)進行。沙特與以色列至今沒有建立外交關係,所以他們不願與那些在邊境上給簽證蓋戳的以色列軍人發生任何接觸。
2017年,位於約旦河西岸的一些以色列球會成為了熱門話題,他們征戰以色列第3、第4和第5組別聯賽,但位於巴勒斯坦控制區域。巴勒斯坦足總認為,這些球會違反了國際足協「禁止一個足總的球會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去到另一個足總的土地上比賽」的規定。這種立場,也得到了聯合國支持。聯合國體育發展與和平事務特別顧問拉姆基表示:「以色列足總、巴勒斯坦足總和國際足協,對於巴勒斯坦佔領土地上的以色列球會態度不同,但我認為,這顯然違反了規定。他們之間的博弈,成為了達成全面協定的障礙,也不利於中東持續和平與穩定。」
2016年開始由恩芬天奴領導的國際足協,此時選擇了中立。光頭主席拒絕在2017年10月的加爾各答會議上發表立場,只是在一份通告中強調了此事的「高度複雜性和敏感性」以及「政治特性」。「國際足協的任何干預,都可能讓該地區的形勢變得更加惡化,顯然不符合足球的利益。」
自那以後,約旦河西岸的以色列球會再也沒有被提及。面對這種局面,巴勒斯坦足總副主席沙拉比不願使用「妥協」、「默契」這樣的詞匯,去年年底以巴衝突再度升級後,他也談到了一種假設。「國際足協決定關閉這個問題的討論之後,我們與以色列足總的交流,也就中斷了。」
上世紀90年代以來,「這個地區」的足球,每次被提及都是充當推銷和平的工具,這從來都不是一個好的信號。
這裏,不再有足球
去年10月7日哈馬斯發動襲擊後,以色列聯賽馬上宣佈暫停,11月18日乙組聯賽恢復,11月25日甲組聯賽重開。因為擔心遭遇襲擊,海法馬卡比對彼達迪華夏普爾的補賽只能閉門進行。歐霸盃賽事,以色列冠軍只能去外國踢「主場」,先是在塞浦路斯不敵維拉利爾,然後又在匈牙利布達佩斯(左圖)輸給雷恩。歐協聯舞台,特拉維夫馬卡比也遇到了同樣的問題。
參加歐國盃外圍賽的以色列國家隊,亦因戰亂受到巨大影響,被迫在9天之內踢完4場比賽(對科索沃、瑞士、羅馬尼亞和安道爾)。入圍附加賽後,以色列要在3月21日對冰島,「主場」設在何處還不知道。如果取勝,他們將面對波斯尼亞和烏克蘭的勝方。
由於禁止人口流動,巴勒斯坦在約旦河西岸和加沙各有一個聯賽,但都已經因為戰爭停止。約旦河西岸的聯賽共有12支球隊,冠軍和亞軍可以參加亞洲足協賽事;加沙聯賽的冠軍無法參加外戰,因為該地區2007年開始就被封鎖。備戰2026年世界盃外圍賽的巴勒斯坦國家隊(目前國際足協排名93位),先後在約旦和科威特集訓,11月16日在阿聯酋與黎巴嫩踢成0:0,隨後以科威特城為「主場」,0:1不敵澳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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