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娛樂

【港講漫畫】《我香港,我街道(漫畫版) — — 微物情歌》:香港地景的漫畫詮釋,重新展現城市的眾生

德尼思化

發布於 07月15日00:00

如此,空間便了起頭。原初,只有文字,只有描畫在白紙上的符號。描寫空間:為它命名,描畫出來,就像航海圖的繪製者一般,將海岸沿線滿滿地寫上海港名,海角名,小灣名,直到海洋和土地之間僅由一連串帶狀的文字分隔開來。 — — Georges Perec《空間物種》

法國作家Perec在1974年出版《空間物種》,副題「一部空間使用者的日誌」,由紙頁寫起,床、臥室、公寓,以至城市、鄉下、國家,及最後的世界、空間,由近至遠,嘗試以親身的日常經驗,揭示空間於你我的可能。

我們都活在香港,或至少曾經待在此城,卻不一定覺察這些空間的特別。因此,我們看見近年許多有關香港空間的計畫、著作,像《霓虹黯色:香港街道視覺文化記錄》、「vanishing.hongkong 街影」(及其目前眾籌出版的計劃)、《香港散步學》等,除了留存歷史,透過相片、文字的呈現,讓你我得以重新檢視這些空間,和意義。

今年七月出版的《我香港,我街道(漫畫版) — — 微物情歌》,選取《我香港,我街道》I及II的其中八篇文本,經由漫畫家柳廣成重新轉譯、改編,承接香港城市書寫的脈絡,用藝術家的畫筆,從抽象、概念的文句,在紙頁上具現化你我身居的空間,及經驗。

《空間物種》猶在說文字於紙頁的可能,「我顯現空白、空間、空格(順向跳格:不連續,分段,轉折)」,柳廣成的漫畫創作,則在文字外加了圖畫的維度,像王樂儀〈城南道夏娃〉,單是觀賞其如何安排對白的位置、對白框的大細形狀(對應其人物情緒的熾熱或冰冷)、分格的鋪排(夏娃拖篋的巨大身影,底下置放城南道的街景,穿梭而過)、角色表情動作的描繪,已經富有趣味。

小說、散文尚是線性具體,但要詮釋黃裕邦〈我愛你愛你不顧一切〉、蔡炎培〈石板街〉、周漢輝〈幸福與詛咒 — — 致屯門河傍街〉和鄧阿藍〈呼呼青山道青山公路〉四首詩作,顯然更考畫家的功力了。

〈我愛你愛你不顧一切〉「不要講時代變了/不要/不要刻意/避免去看天皇天后級演唱會」,配上張國榮、陳奕迅、劉德華等身影;〈石板街〉「中環碼頭在望/午間出廠的貨物報了關/手中書湧的人潮/卷帙浩繁正了下班」,句子夾在雙眼的觀看、中環碼頭和輪船之間;〈幸福與詛咒 — — 致屯門河傍街〉「颱風按時推翻生活/也飽受樓壁擠壓磨損」,由上而下扭曲的高樓大廈等,其圖像都增添了詩歌的層次。

四首的詮釋,〈呼呼青山道青山公路〉尤其獨到。柳廣成掌握了詩中青山醫院、青山公路、青山道的精神緊張、高壓和忙碌,筆下景色街道的倒置和錯亂,「都市生活無休止的奔馳/拉緊了人腦的繮繩/向前衝向前衝向/未出現的總站」,公路車輛的線條拉出了速度感,非常香港。

這些精彩的詮釋,仍有賴對香港地景的再現(畢竟是我香港,我街道)。有趣的是,柳廣成在後記如此自白:

「雖說住過香港各區,但對於書中原文的各大街小巷,我大致都只有走馬看花的糢糊記憶與印象,稱不上深刻。文筆當中對於地區環境的描述與刻劃大致是細緻的,使我更需要大量參考圖片的協助。每篇文章的改編總以google map網站作為起點,把視窗右下角的橙黃色小人icon拉出來,再丟進某條街。」

極為誠實的自白,亦未嘗不可視作香港人獨特的空間經驗,變遷太快,人來人往,記憶總是不可信,容易流於糢糊、片面。沒有一種技藝和觀察是僅僅活著、存在而所能形成,必須多做些什麼、看些什麼,例如拉出一個橙黃色小人在google map旅行。

於是,不止我們常說慣用的歷史保存,指向人和地景,地景和歷史,時空變化式的互動,唯有我們這種空間使用者,才能如琴弦般,當下的這端跳動,過去那端也同時呼應,意義產生於彼此的流轉變動。

楊彩杰〈祝願道〉此篇,遂在柳廣成筆下互相輝映,散文敘述香港「德輔道中」法國名字的來由,引用卡繆《鼠疫》,談論巴黎近郊的聖佐治德輔道(Rue des Vœux Saint Georges),並與香港的德輔道中作比較。比較,如圖片並置般對照差異,在時間、空間有了兩個定點,形成歷史的縱深,才展現了香港的特色(德輔道西段的前身是「寶靈海旁西」;日佔時期,被改名為「昭和通」;還有就是它本身來自法國的名字)。

「香港德輔道最特別的聲音,可能是電車的叮叮聲。」楊彩杰引用:「《胭脂扣》中的如花三十年代殉情,八十年代回魂來到陽間,說:『我最熟悉的也只是電車。』」;劉以鬯〈九十八歲的電車〉:「九十八歲的電車,不再用嘹亮的玎玎朗誦古體詩,為了突出自己,決定在嘈雜的噪音中改吹喇叭。」

柳廣成在〈祝願道〉,用圖畫補充了大量具體直觀的資訊,電車的流動、如花的哀傷、法國的面貌,和香港的地景,圖文互相產生了極佳的化學效果。

至於洪昊賢〈蛻皮 — — 觀塘・宜安街〉、梁莉姿〈鼠〉,如柳廣成的自白:「我心態上或許像書中其中一篇《鼠》的明微一樣,總以『毫無意義』來說服自己面對生活的各種荒誕與苦難。我不曾願意相信各社區的空間於我而言是有任何意義的。」年輕人的城市生活經驗(高樓看人如「一陣蠕動的潮」),從畫筆的描繪,互相契合。

由《空間物種》到《我香港,我街道(漫畫版) — — 微物情歌》,城市的空間作為物種,除了實際的建築,也寄生在紙頁,以及有心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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