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讓全球樂迷始料未及的震撼彈,非已拆夥逾半世紀的神級英倫樂隊 The Beatles(披頭四),以「新歌」〈Now and Then〉回歸樂壇莫屬。新作表明為四子最後一曲,連同適逢 50 年紀念再次推出的兩張合輯大碟,讓傳奇正式落下帷幕。但作為「史上第一」的搖滾樂隊,披頭四的足印深入當今流行文化,無法磨滅,例子不勝枚舉,往後也只會愈見深遠,決不因這份最後禮物戛然而止。
〈Now and Then〉 橫跨 61 年的圓滿散席
〈Now and Then〉一曲源自樂隊靈魂人物 John Lennon 在 77 年左右,於家中錄製的兩張合共四曲 Demo 卡式帶,原定交到另一主唱 Paul McCartney 手中,似乎暗示樂隊在 1970 年拆夥後本有契機重組;可惜天意弄人,Lennon 於 1980 年悄然離去,成了「披頭迷」心中永恆的痛。
錄音帶中已有三首歌(包括〈Free as a Bird〉、〈Real Love〉及〈Grow Old with Me〉)先後推出,惟獨〈Now and Then〉在 90 年代嘗試重製期間,因歌聲及鋼琴聲重疊無法分離,令原定出版計劃遭擱置;對此遺珠念念不忘的 McCartney,在兩年前忽覺大導演彼德積遜為樂隊製作紀錄片《披頭四:Get Back》時,所用的 AI 技術能派上用場,將人聲、琴聲成功區隔,讓歌曲在 46 年後,以最成熟的姿態問世。
必須再三強調,新曲當然非單純以 AI「換聲」虛應了事,而是透過細緻的聲音修復技術,加上歷年不同樂器的音軌混音,讓四子作最後一次跨時空合作 — 除了 Lennon 經調校得圓潤的歌聲,亦新加入 McCartney 及鼓手 Ringo Starr 的和唱,與各自的低音結他及 drum track;最教人感動的是另一已離開的成員 George Harrison,於 90 年代錄製的結他 solo 亦採用至編曲中,加上原披頭四監製 George Martin 之子 Giles Martin 出任製作後盾,令這首 Demo 在網上流傳多年的絕唱終能重見天日,也貫徹披頭四總走在尖端、敢於擁抱前衛音樂製作科技的態度。
編曲儼如披頭四後期作品的延伸:嫻熟的搖滾抒情歌,是 Lennon 寫作後期的拿手好戲,輔以弦樂建構氛圍,更見雋永;奇妙的是再聽 Lennon 的原裝歌詞「Now and then /I miss you / Oh, now and then /I want you to be there for me」,除了表達對隊友的思念之情,也似乎唱出了如今剩下兩位「披頭」的心聲;還有彼德積遜執導的MV,四人邊過逾越時空、生與死,再次聚首高歌的畫面,很難不令「披頭迷」淚腺缺堤。
此曲亦與披頭四出道首張單曲〈Love Me Do〉的重新混音版本以 A、B 面形式推出,如同所料一舉奪下英國排行榜冠軍位置。這隊史上最偉大的樂隊,佈下 61 年的盛宴,終於圓滿散場。
「紅」與「藍」的進化軌跡
除了作為單曲推出,〈Now and Then〉及〈Love Me Do〉亦分別收錄於披頭四的經典精選專輯《1962–1966》與《1967–1970》的 2023 年版本中。
兩碟分別俗稱為「Red Album」及「Blue Album」,顧名思義,各以雙碟格式輯選樂隊相應年份的最重要作品,在 1973 年初推出時,打著官方唯一合輯之旗號取締盜版精選歌集《Alpha Omega》,卻因歌曲鋪排的巧思,恰巧描繪了披頭四短短 9 年間,如萬花筒般的七彩曲風變化,令兩者神級地位不下於正規專輯;歷年來碟內歌曲多番被再次後製、混音推出,包括 10 月剛面世的 50 週年版本,一次比一次精良。
紅藍兩碟的封面照片同樣有段古:前者明顯「借用」了披頭四首張專輯《Please Please Me》的設計,四子站在現已拆卸的倫敦舊 EMI 總部大樓的望下,在攝影師 Angus McBean 掌鏡下快速完成了這將音樂史上最著名的照片之一;後者則攝於 1969 年間,同一人物、地點、甫士複製經典,用於原定推出的《Get Back》專輯,可惜大碟最終難產(或曰「投胎」成《Let it Be》)。幸而照片柳暗花明地移植到「藍碟」之上,不失為美事一樁。
紅之精選:哀愁從挪威飄到日本
「紅碟」、「藍碟」兩個時期作品風格之迥異,幾乎沒有其他樂隊可企及。2023 年版「紅碟」依然記錄了披頭四由青春逼人的偶像派情歌樂隊,逐步蛻變成迷幻搖滾的試驗先鋒;這回新加入了〈Taxman〉、〈Tomorrow Never Knows〉等12首作品,並將部份作品作全新混音混音。
碟中一曲〈Norwegian Wood (This Bird 亦Has Flown)〉,對流行文化的整體意義尤其重大。歌曲最先收錄於 1965 年的專輯《Rubber Soul》中,樂器編制加入印度 Sitar,立下典型迷幻搖滾的基石,更直接啟發文學鉅著《挪威的森林》的誕生。
〈Norwegian Wood〉原歌名以「挪威的木材」比喻歌詞中男女共度一宵的屋子,作曲人兼主唱 Lennon 藉以暗示自己一段婚外情;在日本發行時誤譯為「挪威的森林」(Norwegian Woods),卻為日本文豪村上春樹帶來靈感,寫下淡然、悲傷的同名愛情小說;歌曲在書中反覆被提及,是女主角直子的最愛,也建構字裡行間的虛無氛圍。小說使村上一紙成名,成為其文學生涯的代表作,歷年來被翻譯成 44 種語言,及至 09 年時累計發行過千萬冊;小說後來在 10 年改編成電影版,更獲威尼斯影展「金獅獎」提名。上述種種超越音樂、橫跨影視與文學的烙印,卻只能窺探披頭四那文化滲透力的片鱗半爪。至於小說如何反過來啟發搖滾教父伍佰,寫下華語金曲〈挪威的森林〉,乃屬後話。
藍色鉅作:治癒 永遠迴響
新版「藍碟」一如前者,另外收納〈Glass Onion〉、〈I Want You (She's So Heavy)〉等 9 首歌曲的新版本,照樣反映了披頭四由創意爆炸、全面擁抱嬉皮文化兼音樂上最具實驗性的時期,再昇華追求更精良錄音技術、更擅展寫出長青流行曲的層次,亦更願意透過創作流露真誠。
例如最初在 1968 推出的〈Hey Jude〉一曲。「披頭迷」們該知道,此曲乃 McCartney 獻給 Lennon 的兒子 Julian,寄語當時年僅5歲的他,能在父母離異、面臨家庭破碎的艱難時期,咬緊牙關走下去;歌詞如「And anytime you feel the pain / hey Jude, refrain / Don't carry the world upon your shoulders」盡是 Julian 口中的 Uncle Paul 對這位至親的關愛,難得早年已有如斯坦誠的治癒系歌曲。
但〈Hey Jude〉的附加價值,一如無數披頭四作品,在於威力超越創作意圖及語境 — 末段反覆吟唱一段「Na na na nananana / nannana, hey Jude」,是以歌聲連結歌迷的最大公因數,儘管 McCartney 曾笑言歌曲大紅能只憑「歌詞夠簡單」,卻能觸動每一代粉絲、往往成為他個人演唱會的大合唱高潮位,更是各地、各代藝人(包括防彈少年團)曾公開表示的最愛。也再一次證明,披頭四的威力斷不可能因一曲「絕唱」沖淡,反而只會隨時間愈發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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