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著奧斯卡最佳電影的名堂看了《心之旋律》(CODA),看完後感覺大大不對勁,滿腦子問號。不是對電影內容的問號,《心之旋律》的故事極簡單,說故事的方式「有碗話碗,有碟話碟」。滿頭問號是「怎麼可能是今屆或任何一屆的奧斯卡最佳電影?」
歷史上不乏「不值得最佳」的奧斯卡最佳電影,年代太久遠的不提,單是 2000 年以後,也有好幾齣。如果在網上搜尋 most undeserved Oscar best pictures,《帝國驕雄》(Gladiator,2001)、《撞車》(Crash,2006)、《ARGO 救參任務》(Argo,2013)和《飛鳥俠》(Birdman,2015)都榜上有名。我姑且預測一下,不用太久,三五年後,《心之旋律》也會榮登史上最不值最佳電影獎項的奧斯卡電影。
更糟的是,以上幾齣,本身都不是太壞的電影,只是當年對手太強,例如《帝國驕雄》贏了《臥虎藏龍》;《撞車》贏了《斷背山》(Brokeback Mountain);《ARGO 救參任務》贏了大師級的《愛》(Amour)和總是拿不到最佳電影的李安《少年 Pi 的奇幻漂流》(Life of Pi);《飛鳥俠》贏了拍攝方法更有開創性的《我們都是這樣長大的》(Boyhood),我們只是替贏不到的佳作不值,不是完全不欣賞結果拿下大獎的電影。但今年《心之旋律》,我看完後覺得它非常平庸,連佳作也談不上,遑論全年最佳。
頭腦簡單的兒童電影
老實說,《心之旋律》劇終的一刻,我問自己,「這是正式的電影嗎?」我當然知道它由串流平台發行,我自己也是在串流平台看,但當一齣串流平台的作品能參與影展應代表它及得上在戲院播放,收取門票的水準。例如在 Netflix 看《千萬別抬頭》(Don’t Look Up),我絕不會有「這是正式的電影嗎?」的疑惑。但《心之旋律》真的不像電影,它像 Hallmark Channel 那類電視電影,或每年在兒童電影節會看到的作品。
所謂「兒童電影」,我不是指由兒童做主角的電影,也不是動畫,是指以十二歲以下兒童為目標觀眾的電影。這類電影也可以有佳作,但看的時候我是會用另一套標準去衡量,會接受它簡化某些情緒,對情節和人物也不會要求太高,只求通順有趣,畢竟兒童觀眾的要求和理解跟成人有分別。《心之旋律》就是這樣簡單至極的電影,情節簡單,人物簡單,表達手法簡單,所有衝突迎刃而解,然後電影就完了。
少少利申,我本身是有點怕一些 100% 善良,你不能批評它的題材,只能就技藝去評價的電影,我覺得這類電影有點立於不敗之地,先天佔了太多著數,而《心之旋律》正是這種故事。CODA,Children of Deaf Parents,聽障父母的健聽女兒,父母和同是聽障的哥哥都靠她做傳譯,而她又別具歌唱天分,如何掙脫家庭的束縛,追尋夢想,走自己的人生路?單聽大綱,也知道故事「不能批評」。但表達手法呢?說故事的方式,人物塑造,明明這麼勵志又滿是人味的故事,為什麼導演會拍得平淡如水,頭腦簡單到幼稚?
一切都太容易
故事本身有很多戲劇元素,女主角 Ruby(Emilia Jones 飾)追求夢想的韌力;聽障家人的掙扎;Ruby 還有一個男朋友 Miles(Ferdia Walsh-Peelo 飾),發掘和鼓勵她追夢的音樂老師 Mr V(Eugenio Derbez 飾)。但不論是 Ruby 跟 Miles 的感情發展、她跟家人的關係、她的音樂訓練、考進頂級音樂學院的過程、家族捕魚生意的低潮和轉型,導演拍來都輕鬆簡單,彷彿生活中所有難題都能靠一兩句勵志對白,幾個關顧眼神就能解決。
雖說電影是夢工場,反正是編故事,導演和編劇有權利用主角光環,因為是主角,就自然漂亮又有才華。但故事編得太華麗就脫離現實,觀眾也難以投入。據劇情描寫,Ruby 除了學校的音樂課外,沒有接受正統的音樂訓練,只說她很喜歡唱歌(而劇情也沒有寫她曲不離口,只是在漁船上會放聲高唱)。她一加入合唱團就被選中跟 Miles 合唱,也不出奇,因為她嗓子甜美。但劇情再寫 Mr V 賞識她,訓練她考進 Berklee 音樂學院,劇情就有點太離地。Berklee 是美國首屈一指的音樂學院,全國的音樂學生都想入讀,一個只有不夠一年音樂訓練的學生能輕鬆考進?Ruby 還因為要幫手捕魚經常遲上音樂課。最要命是,觀眾感受不到 Ruby 對音樂的熱情。最初她課外活動選合唱團只為親近 Miles,及後被認定有歌唱天分,Mr V 要特訓她,她也經常以家人為先(雖然萬般不願意)。觀眾看不到她的熱誠和掙扎,最後她考進了我只覺她好彩,絲毫不感動。
《心之旋律》是典型的成長故事,除了 Ruby,其實她的家人也跟她一同成長,接受女兒會離家,一家人沒了免費傳譯,要像其他聽障人士般主動融入健聽人士的世界。這部分又是寫得很輕鬆簡單。哥哥面對健聽妹妹的自卑,渴望妹妹能有自己的生活,令自己在家庭中更有用算是較立體的描寫,父母的成長真是水過鴨背,乏善足陳。同是成長故事,同屆的《甘草薄餅》(Licorice Pizza)就比《心之旋律》豐富和有趣得多。
原創性的爭議
要選《心之旋律》比較有心思的段落,我會選電影末段聽障父母三次「聽」到女兒的歌聲。第一次是 Ruby 在學校的表演。Ruby 父母坐在觀眾席中,畫面忽然變成無聲,觀眾代入他們的世界,靜默中只能從其他觀眾的神情猜到女兒的表演很精彩,跟女兒隔著一道觸不到打不破的屏障。這段很多人讚,我可能因為已有了心理準備,感覺不是極震撼,而且如果法國原版也是同樣的處理方式,那現今美版導演和編劇似乎只是搬字過紙,功勞有限。
第二段亦是我最喜歡的是表演後回家,兩父女坐在屋外,父親叫女兒唱歌給自己「聽」。父親聽不到聲音,但他將手放在 Ruby 的喉頭,感受聲音的震盪,感動,明白了女兒對音樂的愛。由上一幕因為聽不到形成鴻溝,到這幕用身體感受聲音,打破隔膜,演員又演得真摯,我覺得感動。可惜到了最後一次,父母偷進面試會場,女兒因為看到父母在座,在唱歌途中加入手語,讓父母明白歌詞的意思,這段就太油膩了,讓電影又跌回電視電影的層次。
《心之旋律》讓我想起很多跟它某方面類同卻未能拿下奧斯卡最佳電影的佳作,除了《甘草薄餅》外,同屆的《貝爾法斯特》(Belfast)和《The Hand of God》亦同是成長電影,水準亦比《心之旋律》高。拿掉聽障家庭的背景,《心之旋律》的基本故事跟《不得鳥小姐》(Lady Bird)八九成相似,都是即將畢業的女孩要想辦法離開家庭上大學,也同樣有愛情的探索,《不得鳥小姐》各方面都要比《心之旋律》豐富複雜。又如果兒童電影能成為奧斯卡最佳電影,幾年前《玩轉腦朋友》(Inside Out)應該一早拿了。以上幾齣都不是奧斯卡最佳電影,有些甚至沒有得到最佳電影的提名。《心之旋律》莫名其妙成了最佳電影,走運至此,要穿鑿附會地給它一個說法,可能是世界太瘋狂了,評審渴求正常,就讓最平庸最正常的電影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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