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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紀錄】《大城誌》——記錄小人物的一人網台

獨立媒體 inmediahk.net

更新於 2022年09月25日05:48 • 發布於 2022年09月25日05:48 • 獨媒報導

(獨媒報導)到達訪問場地時,張凱傑(Jacky)放下沉重的背囊,四處巡視,選好光線最充足的角落,再固定好相機、調教補光燈,戴好耳機,確認收音正常;手執訪問大鋼和筆記簿,然後徐徐示意受訪者開始拍攝。訪問期間,他的雙眼在相機和受訪者之間來回定焦,雙手微微舞動保持交流,握筆的手同時疾筆書寫。雖然只有一個人,他卻顯得毫不費力。

Jacky是《眾新聞》前記者,現正獨自營運網上平台《大城誌》,紀錄社會時事和製作專題報導。媒體的發揮空間似乎越縮越少,社會越趨寂靜,他更覺得需要以發聲保持熱度:「縱然你嘅規模好細,但係繼續有聲音,係好過而家完全冇咗,將來由頭嚟過係好困難。」

以一人樂隊之力,繼續譜出大城故事。

【繼續紀錄】《眾聲號》——重新出發、陪年青人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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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呈現脆弱 亦能散播力量

取名《大城誌》,意思是在城市中發掘小人物故事。在Jacky眼中,香港雖然是個彈丸之地,這裡的人卻來自五湖四海,來歷不盡相同,聆聽每個人的故事,總能帶來驚喜。

《大城誌》報導主要分為三類。一是呼應社會時事,例如近日羊村繪本案被告陳情、港人到英國領事館悼念英女王;二是與電影相關的,如訪問《緣路山旮旯》導演黃浩然、獨立導演雲翔;三是人物專訪,其中一篇引起討論的,就是訪問一人遠赴印度撐港隊出戰亞洲盃外圍賽的球迷。除了文字外,他還會為專題故事製作影片,短則約三、四分鐘,長則10多分鐘,宛如微型紀錄片。

張凱傑如此定位《大城誌》,是希望這個平台跟主流媒體有一點分別。比起鞭撻時弊,Jacky更希望寫慰藉人心的文字。7.21三周年專題,他訪問了一個從小在元朗長大的男生,三年前事發翌日跟社福界到警署報案,期間在傳媒面前哭訴感受。整個拍攝過程其實很憂鬱,不但回憶起當時激烈衝突的畫面,還道出了時下港人的窘態:無力感、憤怒、移民潮⋯⋯報導刊出後讀者的反應卻很正面,有留言勉勵受訪者的,亦有圍爐取暖分擔彼此憂慮。

明明故事本身不那麼正能量,但如實地呈現脆弱反而更能撫慰人心,這是他選擇續筆書寫的原因之一:

「我覺得我哋嘅責任唔係散播負能量同無力感,又唔係話要做正能量L⋯⋯而係可以帶嚟一啲改變,要散播一啲力量。」

大城誌在721事件三周年的訪問,〈曾警署外哭訴「點解香港變成咁」 青年留港剖白:同我一樣的人好似愈來愈少〉。

繼續發聲 才能保持熱度

Jacky的工作室不算大,但除了他的桌子外,還擺放著兩台電腦和數部攝影機。有其他成員一起分擔工作量嗎?他立即澄清,《大城誌》由他一個人運作,其他的器材屬於夾租的朋友而已。度故寫大綱砌文,到拍片剪片打字幕,還有出設排稿搞宣傳,全是一人主理,他腼腆地笑:「都係我做㗎,係咪好犀利?」

《大城誌》今年3月初正式發布第一篇文章,但原來早於2019年初「成立」。當時Jacky在一間網媒任職記者,空餘時間不少,便開設網站紀錄生活觀察和故事。之後反修例運動爆發,他沒有時間更新,就這樣閒置兩年多。直至今年初《眾》停運,他才重新開台。

Jacky和《眾》的緣分亦始於19年,社會運動進行得如火如荼之際,他獲邀加入團隊。在兩年多時間裡,他見證著反修例運動的始末,亦曾出任《眾新聞》工會主席。雖然日子不算長,但那時候時局動盪,每次出勤均有可能受傷,同事間總會多番問候,加上當時《眾》規模較細,辦公室不大,「同事間都好『close』,係physically。」

《眾》停運前一晚,Jacky駐守辦公室觀看叱咤樂壇頒獎禮直播,噼噼啪啪地寫報導。那時他已收到公司停運的消息,卻無暇傷春悲秋,趕著出即時稿之餘,還要為不同組別製作告別用的「福壽稿」。至於他自己的「福壽稿」,最終亦趕得切在「2359」前刊出,除了感謝同事上司的鞭撻,最後寫道「我們會再見」。

當刻的他,已確認日後繼續執筆。年初香港疑出現倉鼠傳人病毒,漁護署下「殺鼠令」,全城陷入恐慌之際,卻有一班義工奮不顧身救鼠,令他確信社會仍有許多故事值得紀錄下來。加上多間媒體相繼停運,社會變得寂靜之時,他認為更需要繼續發聲保持熱度:「縱然你嘅規模好細,但係繼續有聲音,係好過而家完全冇咗,將來由頭嚟過係好困難。」

眾新聞工會主席 張凱傑
眾新聞工會主席 張凱傑

對於《眾》停運,Jacky始終沒有很難過,相比其他驀然停運的媒體,「都叫做有完滿咁講再見。」(圖為他在2020年以工會主席身份,出席記者會)

一人樂隊 享受隨心

Jacky在新聞系畢業後,曾任職多間傳媒,跑過即時突發,試過「放蛇」到酒店偷拍非法打botox行為;又試過跟港聞beat做特首選舉、採訪風災現場,唯獨未試過沒有團隊同行。現在孑然一人,工作量大增,「諗爆題」成日常,還需打理一切雜務。「上班」的概念彷彿消失了,工作室和家都是辦公的地方,不是在寫字的話,大抵在剪片拍片。

做片的成本很高:時間很長,工序很繁複,拍、剪、改、還有輪迴般上字幕⋯⋯為何還堅持圖文片並茂?他說:「留多啲載體都重要嘅。」

說話強悍且鋒利,是不少記者的特徵。Jacky說話卻很溫柔,有一種羞澀,說話時亦不太與人對視。但他進入工作模式時,語氣肯定起來,雙眼在相機和受訪者之間來回定焦。他一個人充當整個拍攝團隊,一邊寫一邊問,還定時檢查儀器是否運作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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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ky是處女座,自言麻煩高要求,總愛斟酌細微字眼,不容一點錯誤之餘,還追求新鮮感。沒有團隊協助下,他唯有勤力一點跟緊時事,和做好校對工作。然而,每人都有盲點,他提到在6月中屯元天大停電的報導,訪問了流連街上的人,事後有前同事問他為何不跟隨住户行樓梯上樓,他才恍然醒悟,懊悔一隻「好故」就這樣失之交臂。

最近他出了一篇偵查報導,被質疑計算有謬誤。他得知後很徬徨,反覆檢視卻無收穫,後來證實自己沒有出錯時,不禁留下男兒淚:「食食吓海南雞飯真係流咗兩行眼淚落嚟。」但比起內容有誤,無所不在的紅線更是如刀架頸。他無疑試過政治審查,但仍收過聲稱已向國安報案的留言。每當接觸敏感的議題,他都會反覆檢視內容,審視有否踩進煽動仇恨的邊界,甚至已思考日後若被告上法庭時,該如何向法官辯駁。

壓力如山倒,難求一夕安寢。被問到會否想回到大機構工作,他卻搖頭說不,說以前已「浸夠」了,是時候嘗試獨自工作。一人樂隊,無疑比投身樂團辛苦,他卻甘之如飴,能隨心所欲選擇演奏的曲目,多放一點時間也無妨,「嗰種隨心係唔一樣。」

以鏡頭與社會同行

在芸芸題材中,他寫了許多與電影相關的報導。Jacky從中學便與電影結緣,高中時與同學參加微電影比賽時意外得獎,之後有機會參加獨立電影課程,開始認識獨立導演的作品,如郭臻的《媽媽離家上班去》、張經緯的《一國雙城》等,成為他拍攝人文關懷片的啟蒙。

thefeelingtv - 還未完成的拼圖 [SzYvbAPNmmU - 1280x720 - 9m55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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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電影比賽主題是宣傳禁毒,Jacky說那時候跟同學全無拍攝經驗,放學後便到邨屋天台拍外景,自己更擔任演員和編導,成為了日後拍片的啟機

中六那年,他買了人生第一部DV機(數碼攝錄機),拍了人生第一部紀錄片,講外傭居留權。假日隻身走到皇后像廣場拍攝,近距離拍下工人姐姐的畫面,他遙想當年,自覺很有初生之犢的勇敢,不過,第一份作品惹來老師的無情批評,「呢條片同閉路電視有咩分別?有乜message?」Jacky現在仍顯得有點耿耿於懷,雖然認同作品過於平實,但反而感受到當時純粹的畫面,現在則追求四平八穩,「好多你都計過度過,係按你想講嘅嘢而去拍,畫面係靚好多、係易入口好多,不過係冇咗啲point of view。」

首套紀錄片作品「外‧家 Another Home」
首套紀錄片作品「外‧家 Another Home」

Jacky首套紀錄片作品「外‧家 Another Home」。他提到,以前政府較關注獨立電影,現在氛圍卻不再開明,「連獨立電影呢個名已經敏感」,以致社會缺乏人文關懷。

任職記者的這幾年,Jacky沒有放下拍片這個興趣,反而規模一個比一個大。由他執導的紀錄片《紅磚危城》榮獲紐約電視電影節人道紀錄片金獎,片中紀錄了「理大圍城」期間校內外衝突的畫面,警察的冷嘲熱諷、無情的子彈橫飛,還有近百示威者在公路狂奔;那幾日他未停進出校園報導和拍攝,亦曾被閃光彈擊中。他憶述某一晚在校內閒逛,那時候校園荒無人煙,四周闃寂無聲,卻驀地傳來噪音,其後發現聲音來自一間房間內。他推開門查看,只見電視機正播放著《全民造星》,頓時百感交集:「造星裡面就係講緊追夢,但係唔代表困喺校園裡面嗰班人,佢哋都係有個烏托邦想追求,有啲嘢想追求。我覺得好諷刺。」

螢幕快照 2022-09-19 上午12.11.18
螢幕快照 2022-09-19 上午12.11.18

Jacky說,自己見證著「理大圍城」整個衝突從催生到落幕,是他在反修例運動中感受最深的時刻,亦成為了記者生涯上一個重要的據點

他今年亦耗資十多萬拍了人生首套劇情片,名為《中轉站》,由三段故事拼湊而成,講述社運後移民潮、港人精神健康,以及生存意義等議題。他提到,坊間流行的電影大多聚焦2019年的事情,但過後兩年發生的事情更是深遠,公民社會幾乎土崩瓦解,這套作品正希望探討時下港人的無力感,還有香港未來該何去何從。

「中轉站」
「中轉站」

《中轉站》劇照

尚能選擇 人生已算幸運

花了這麼多錢和時間實現理想,但稍微貼地一點去想,拍片和搞網媒平台幾乎都是蝕本生意。Jacky 說,《大城誌》成立近半年幾乎沒有收入,直至有人建議加設課金渠道和訂閱計畫,才開始有一點收入,但至今只能抵償一兩個月的全職人工。

他直言,其實早就有「燒錢」的打算,幸好自己已工作數年時間,尚有點積蓄,加上近月間中接freelance賺快錢,算能應付生活。儘管平台的訂閱數目始終不多,他形容自己仍能過著有選擇的人生是確幸:「未至於幸福,但係幸運嘅。」

話雖如此,但終究不能持續虧蝕下去。現在工作室的租約去到明年二月, 正好是開台一年,他將以此為界線,到時候再審視應否做下去。他說,能夠維持現在的經營模式,做吓小品文、或做吓專題,已很滿足:「我覺得自己有啲時間試一試⋯⋯唔得嘅,咪冇咗嗰啲錢去。」在荒謬的現實裡,文字紀錄或許是最溫柔的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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