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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識變公社】留下的教師:不扭曲也不誇大,在有限空間培養下一代公民

獨立媒體 inmediahk.net

更新於 2022年09月04日16:55 • 發布於 2022年09月04日16:55 • 獨媒報導

(獨媒報導)從政治系畢業後,阿正成為中學教師。那年香港翻天覆地改變,但早在一連串社會運動發生之前,他已立志透過教育回應社會:「從政風險太高,我想企喺較安全嘅位置影響社會。」

阿正一直想教通識科,但直至入行第二年才有機會。教了兩個月,阿正某日駕車回家時,從新聞中聽到時任教育局局長楊潤雄宣布,當局將「改革」通識科,包括為科目重新冠名、刪改課程、加入內地考察、改為只得「合格」及「不合格」⋯⋯看著直播畫面,阿正只覺無奈:「原來我嘅第一批通識學生,都係最後一批。」

不足一年後,由高中通識科「改革」而成的公民與社會發展科(公民科)開始推行。教學年資超過十年的通識教師林子孺最初以為,只要「霸住個位(教席)」,或者仍有空間與學生討論社會情況,但看著逐一出爐的課程文件和教材,他發現根本沒有懸念:「唔洗旨意講到你想講嘅嘢。」

公民科推行一年後,學生的反應如何、校方態度有否轉變、通識科教師又如何適應這急促的「改革」?新學年開學之前,《獨媒》訪問三名中學教師,請他們談談教學上的轉變、困難和應對方法。

「當你好介意『以前咁咁咁喎』,呢個(心)結只會越來越大。」林子孺強調,即使沒辦法再與學生討論某些議題,仍會盡量多角度呈現事件:「我冇扭曲呢一科,但都冇誇大呢一科。」

教了16年通識科的王老師想法類似:「佢係變咗質,但未至舊有通識科所有價值觀冇晒。講唔敏感嘅議題,都可以教授到學生思考方法。」

阿正亦想嘗試,在有限空間繼續教好下一代:「培養到一個會反思問題、關懷社會的公民。」

(為尊重受訪者意願,阿正、林子孺和王老師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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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拓者與末代教師 他們教通識的日子

2012年,通識科在首屆中學文憑試中開考。因為任教的學校由中一開始發展課程,王老師早在六年前,即2006年已成為校內首批通識老師。

2019年畢業的阿正,則在讀大學最後一年才決定投身教育。入行前他詢問意見,老師都著他不要教通識科,「話『呢科到水尾』」;但因為讀政治學出身,阿正自言若想做老師,並沒太多選擇:「有啲人投身教育,係想以生命影響生命,呢種情操(我)當然都有。但對我嚟講,生命嘅影響最終係要影響到社會。」

林子孺本來是教育版記者,工作了四、五年後覺得變化不大,又想繼續從事與教育有關的工作,便報讀教育文憑。他覺得,當通識教師和記者最相似的地方,是可以探討社會上不同議題和故事,只不過他的受眾,由報章讀者變成學生。

入行至今,林子孺一直主力教授高中通識科,未有兼教其他科目。通識科強調沒既定立場和標準答案,林覺得教學上有很大討論空間:「佢知道一面,但對另一面冇咁多理解,我就去補充。」例如學生知道霧霾問題的成因,他就告訴他們,中國政府花了多少錢去嘗試解決;若學生對中國認識夠多,他就補充政策的成效和限制:「其實唔係一種抹黑。」

教了十多年,王老師同形容學生對通識科反應不錯。在課堂上,他會安排學生分組討論,他們大都願意分享想法,亦對社會議題多了關注:「其他科做唔到,而我覺得對學生嚟講係重要。」他指大部分中學科目內容較學術性,和生活連繫不大,但通識每一堂課,幾乎都與當下社會在發生的事有關:「所以每年都會更新教材,呢個科目很難得。」

至於前年才開始教通識科的阿正,雖在有教師因課堂言論被投訴和「釘牌」的環境下入行,但他慶幸自己和學生關係不錯,能互相信任,在課堂上自在地分享和探討甚麼是理想社會:「我覺得我做到想做的事,令學生多了關心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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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正修讀教育文憑時的學生證。*

「改革」來臨 扎掙、接受的迷惘和意義

早在2014年雨傘運動爆發時,社會上已有要求通識科「殺科」或「改革」的聲音,但王老師最初覺得不會成事。他引述當局在2015年委託中文大學香港亞太研究所進行的研究,指結果顯示通識科與學生參與社會運動並無關連。 直至反修例示威過後,他覺得當局最多會刪減通識科部分單元,卻沒想到整個科目會「改頭換面」。

林子孺亦一直不相信通識科會如此輕易消失:「(會影響)本來教緊通識嘅教師、升學銜接等,一下子改變嘅話牽連甚廣。」到當局真的提出要「改革」通識科,他只覺得憤怒,「你已經殺咗呢科,何必冠冕堂皇話呢科有好多問題?」

入行前己獲前輩提示的阿正,得悉「改革」後花了些時間去接受。雖然早有心理準備,正修讀通識科教育文憑的他,仍覺得有點迷惘:「我做緊咩嘢呢?我讀緊一科將被殺科嘅教育文憑。」製作課堂教材時,他覺得心情很矛盾:「整完我用一年咋喎,我到底做緊咩?」

阿正本來覺得,作為剛入行的教師,自己仍需時間摸索和累積教學經驗;但知道通識科大限將至後,他意識到接下必須盡全力去教好這一科:「我教緊嘅學生,就係我嘅最後一屆(通識學生)。我無機會再去試、再去摸索,因為係最後一次。」同一時間,他選擇了留下來教公民科。阿正透露,校方曾給他機會轉教其他科目,他掙扎過後,最終都沒有答應:「我覺得我未喺公民科嘗試過,我唔會轉其他科。」

王老師坦言,自己和不少業界老師一樣失落,但對於去留不算有太大掙扎。從現實層面考慮,通識科老師很難轉教其他科目,若不願教公民科,一般只能選擇辭職移民。所以,他很快已調整自己心態:「當然你可以離開,但學生始終要讀⋯⋯如果有經驗的通識老師留喺度,起碼可以保留一啲有價值嘅嘢,學生可以繼續學到。」

林子孺則在掙扎之後,決定先抱著「阿Q精神」教下去:「實在太多人走。」生計是考慮之一,但他也會思考自己的責任:「如果俾一啲好有自己立場嘅老師教,佢就可以用呢科嚟洗腦。」即使有個人立場,林子孺一直相信教師不應強加自己的價值觀和立場在學生身上,所以他覺得不能走:「我冇扭曲呢一科,但都冇誇大呢一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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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1月,時任特首林鄭月娥發表《施政報告》,指高中通識教育科「被異化」,需要改革,;翌日時任教育局局長楊潤雄交代改革內容,包括更改通識科名稱、公開試評級只有合格及不合格、取消獨立專題研究、刪減一半課時、增設內地考察等。*

被叮囑小心說話、只播「大台」節目的公民課

於是去年9月起,三人一邊教授最後兩屆通識科學生,一邊開始在中四年級教授公民科。相比通識科,三人都指公民科課堂的氣氛較差。一來討論空間有限、互動減少,學生會覺得沉悶;二來學生只公民科文憑考試中取得合格,就可以入讀大學,變相不會太重視成績。

王老師形容公民科的課本內容「很中史」,事實性資料較多,教學只能變得單向:「你講乜佢咪照聽照抄。」林子孺上課時,會播央視節目和無綫的《新聞透視》:「播唔到《鏗鏘集》喎。」

阿正坦言,不抗拒教授官方說法:「你唔同意政府嘅嘢,都要知道政府啲嘢,先知道要反對咩。」問題是,如何讓一班中四學生明白那堆晦澀難明的政治術語和歷史因由?「佢連點解要有法律都未必知喎。」阿正笑說,他其實想帶學生離開課室,去政府總部和立法會逛一圈:「我最想佢開放個國安公署俾我哋睇。」

公民科課程文件列明,教師在運用學與教資源時「應多採用及參考官方機構和具公信力的組織所提供的資料」。疫情下教師不時要視像授課,林子孺曾在通識課堂上播《鏗鏘集》,收到學生家長投訴,因此他上公民課時特別小心,盡量使用出版社或教育城提供的教材;王老師則未遇過投訴,但聽過不少類似個案,因此上課時說話特別謹慎,盡量不表達政治意見:「後果太嚴重。」

王老師亦留意到,校方對公民科的態度,較處理其他科目緊張。除了要求教師盡量不要自訂教材,製作校內試卷後亦須予校方高層過目:「以往(高層)最多睇(試卷)格式,唔會睇內容,因為相信老師專業。」阿正則指,自己任教的學校不算親建制,但高層會提醒教師小心說話,以免被投訴。

雖要步步為營,王老師覺得公民科教師並完全沒有空間。他覺得在部分課題,仍可教授學生分析議題、組織論點、展述能力等思考和表達方式,例如他有時會引述非本地的例子,指出本地和外地各自的處理方法:「呈現多啲俾佢哋睇,但唔會落一個judgement,期望佢哋起碼知道不只一種處理方法,視野上會闊啲。」

林子孺想法類似,例如教授國家貧窮問題時,他會以「冰花男孩」為例作補充:「當然唔係抹黑扶貧政策,只是想講國家咁大,就算消滅了絕對貧窮,仍有貧窮情況出現,咁佢哋點處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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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通識及公民科老師林子孺*

「千祈唔好留班」——想像通識年代過後的學生

公民科後推行一段時間後,林子孺曾問學生覺得如何。有些學生說,會懷念以前上通識課時可以角色扮演、可以辯論,也有學生會在公呢科課堂上以言語「單單打打」:「係喎,中國真係自古以來係國家嘅一部分喎。」他模仿學生的語氣,「不平等(條約)?但係你輸咗場仗喎。」

阿正亦指有學生會「撐到行」,老師說一句就反駁十句,但這只是少數;更多學生選擇不理會他,或在課堂上睡覺。他感覺有些學生是在無聲抗議,但自言能夠理解:「(學生)唔會覺得呢科重要,亦好難覺得呢科有興趣。」

教了一年公民科,王老師覺得教師無論如何盡力避免,客觀上仍有單向灌輸效果:「除非你完全唔跟佢課程教。」從學生的表情和言談間,他感受到少數人仍有「係咁㗎啦」的想法,但他相信抱這種想法的學生會越做少:「(未來的學生)唔會覺得呢科有咩特別,你叫我讀咪讀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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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9月,荃灣一間小學的壁報板(資料圖片)*

王老師坦言,現時上課的心態和以前差很遠。以前他很著緊學生吸收到多少、是否懂得處理不同題型,但現在他寧可將精力和心機,放在教學以外的工作:「俾佢哋接觸多啲、體驗多啲活動。」

林子孺想像,再過幾年後:「一定唔會有人留戀通識科,一定唔會有人嘗試挑戰權威。」因為所有「挑戰」的說話,將再沒有意思:「社會、環境都唔鼓勵你講咁多,做呢啲嘢對佢無好處。」

他自覺現時在香港教書,就像在內地跑新聞,要在有限空間內打擦邊球:「但又唔需要太介懷。當你好介意『以前咁咁咁喎』,呢個結只會越來越大。如果你好灰嘅話,可能會令學生都覺得打咗個死結喺度。」他說自己留下來繼續教的動力之一,是今年的中六學生,即「末代通識學生」:「我希望佢哋有完美嘅句號。」

阿正則常常跟學生說,人生沒什麼事既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並叮囑「末代通識學生」千萬不要留班:「你哋係最後一屆可以喺香港教育制度內,學點樣表達自己諗法、學批判性思考嘅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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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聯會副主席、中學中史及通識老師穆家駿*

穆家駿:合格制可減操卷壓力 學生需有基礎知識才懂評論

教聯會副主席穆家駿是中學中史及通識老師。被問到公民科轉為合格制,會否影響學生學習動機,他認為合格制反可減輕學生壓力,因不用操練試題,可以專注學習知識。他又提到,不止通識科要削減課時,其餘三個核心科目中、英、數亦有削減,相信當局希望為學生釋放空間,讓他們有更多時間在選修科學習。

至於有說法形容公民科向學生「單向灌輸」官方說法或硬知識,與通識科提倡的多角度思考和批判性思考不同;穆家駿認為若學生;欠缺知識架構,就很作難評論。他指過去通識科要求學生評論社會事件時,學生可能只懂引述老師或教科書說法或角度,認為到學生升讀大學,才有足夠的基礎知識進行高階思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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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1月,時任特首林鄭月娥發表《施政報告》,指高中通識教育科「被異化」,需要改革,成為「學習有關國家發展、《憲法》、《基本法》及法治等元素的平台」。時任教育局局長楊潤雄翌日交代改革內容,包括更改通識科名稱、公開試評級只有合格及不合格、設適用書目表、取消獨立專題研究、刪減一半課時、增設內地考察等。被質疑「改革」如同刪去通識科時,楊潤雄回應稱「目標無大改變」、「轉咗名都係同樣嘅嘢」,又指在《國安法》下,當局有責任向學生及教師提供國安教育。

去年3月,課程發展議會與考評局公開考試委員建議,將通識科改名為「公民與社會發展科」,並以香港、國家和當代世界三個主題為課程核心內容。半年後,公民科在中四級開始推行,在2023/24學年全面取代通識科,在2024年文憑試進行首次考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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