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上月11日筆者寫專欄時，國務院剛頒布了「二十條」，到12月7日頒布「新十條」，就在這差不多1個月的時間內，內地對新冠疫情的防控措施經歷幾乎180度大轉彎，而且是在廣州、北京等地感染宗數創下新高，「清零」壓力達到最大的時候忽然轉軚。一夜之間，曾經高舉的「動態清零」大旗悄悄放下，中國即將走上一條曾經自己鄙視的路——「群體免疫」。
這一切，似乎頗出「境外勢力」的預料，美國駐華使領館11月28日還呼籲在華美國公民「保存14天的藥物、瓶裝水和食物供應」；在內地取消跨地區流動核酸查驗之後，澳門還要求入境者持有24或48小時核酸陰性結果；內地取消公眾場所掃健康碼，香港仍未取消「安心出行」。大抵「國情」就是如此，就像基本國策計劃生育，一夜之間變成「放開三胎」，對超生也不再處罰。再往前推，「走資本主義道路」變成「改革開放」，「林副統帥」變成「反革命集團」……這樣的「轉軚」太多了，以前有，以後恐怕也會再有，只不過這一代人、眼下正經歷的是這一波，感受才比較深一些。
「挖墳」無意義
內地社交平台最近流行「挖墳」，即挖出某個人昔日言論來對其現在的言行「打臉」。例如衛健委專家組長梁萬年曾說過「中國有條件和能力實現動態清零」，但中央不再提「動態清零」之後，他又稱這是「堅持走小步、不停步，主動優化完善防控政策」。《環球時報》前總編胡錫進此前還稱國家在今冬不會放開，之後他自己被封樓，立場就轉往支持放開、贊成轉向，甚至稱自己「已經做好了感染的準備」。
先旨聲明，筆者反對「挖墳」這種行為，人的想法隨着年月、情勢變遷太正常不過。僅就疫情而言，病毒自己日新月異，研究數據不斷推陳出新，對其認識總有一個過程。既然如今流行的病毒已經不是2020年最早在武漢發現的「原版」，那對其的態度也不需要「從一而終」。每個挖別人「墳」的網民，自己也未必做得到；就算有，那不過是「死牛一邊頸」罷了，並不一定值得稱道。更惡劣的是，不少被「挖墳」的只是普通網民，過去反對防疫過嚴，確診之後又因就醫困難，抱怨國家放開太快導致感染擴散。
網上有個笑話云：「國家就好比男朋友，1、你怎麼能不理我？2、你怎麼老是在管我？3、我叫你不要理我，你怎麼能真的不理我？4、你看看人家的男朋友。」大概是智能手機用慣了，「政府」（男朋友）最好也像其中一個APP，想找對方時馬上一打開就能找到，而且服務周到、有求必應，稍有不滿就破口大罵，還要求對方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不想對方找自己時，就一鍵關掉，但凡填寫個人資料、掃碼記錄出行等各種條條框框能避則避，一旦掌握了蒙混過關的小伎倆還洋洋得意。
「打倒昨日的我」非壞事
退後一萬步，如果梁萬年、胡錫進這些人，或者一切講過支持「動態清零」的政商學界精英，礙於面子而不願「打倒昨日的我」，死不改口、一條路上走到黑，那才不知道要把國家引向哪裏去了。他們寧願放下面子、明知會被人嘲笑，也要180度轉軚，那不好嗎？只要結果是對的，那「轉軚」就是好事，沒必要從這角度去批判。
那麼問題來了，國家為什麽要轉軚？往正路說，因為病毒毒力減輕，因為經濟數據低迷，因為財政入不敷出，這都是正常推演。
多問一句，「轉軚」和「白紙革命」有關嗎？在那幾天，如果你只看外媒或是Twitter，簡直感覺地動山搖，仿彿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中共政權即將分崩離析一樣。這有點像是2020年武漢疫情初起，李文亮醫生逝世時，互聯網上爆發的那一波反對聲浪。網民一樣是不斷變化關鍵字發聲，網管一樣是不斷刪帖。略有不同的是，這次的示威行動發展到了線下，蔓延多個城市。上海街頭更喊出「某某某下台」的口號，而這發生在人事換屆的中共二十大之後，確是不小的政治安全事件。
只不過，這「革命」來得快去得也快，那兩天上海烏魯木齊中路人頭湧湧，部部手機對着路牌拍照拍片拍直播。某對男女在現場的「打卡」，還被誤傳為上海一間著名大學的新聞學院教授在現場「保護學生」，可惜革命的真相沒有如此浪漫。若是認真想想，舉起白紙的學生、喊出「從今天起不再為公權力口交」的學生，在鄭州富士康與「大白」爆發衝突的工人，與廣州城中村衝開水馬的村民，他們的訴求是一樣的嗎？更不用說，還有很多別的聲音——在廣州就有市民斥集會者「搞事」，喊什麽民主自由，廣州人只想「堂食自由」。
之後各地陸續宣布防疫新政，解封速度一個更比一個快：鄭州宣布「社會面清零」，新疆有序復工復產，廣州取消臨時管控，北京陽性患者可以居家隔離……這時再回頭看，哪還有「白紙革命」的影子？大概是大學解封、遣散了，就不用再高喊「民主法制自由」；某某某及時扭轉大局、傾聽民眾呼聲、取消「動態清零」，簡直皇恩浩蕩，何需下台？
另一說法，是「總倒逼師」們居功至偉，歐美各大商會都曾以各種渠道向北京官方反映對放鬆防疫的期盼，《華爾街日報》更稱鴻海創辦人郭台銘去信中央起到關鍵作用，但郭辦公室發言人否認有此事。
放下清零 利建設中國式現代化
還有第三種分析，就是這輪疫情中壓力最大的，正是二十大後新上任的各地方大員，如廣東省委書記黃坤明、北京市委書記尹力、上海市委書記陳吉寧等。他們都自帶「習家軍」光環，全都「唔衰得」，正有點像2020年武漢首役，在前任上海市長應勇調任湖北書記之後，戰局就「只許成功不許失敗」一樣。二十大開完不久，原本應該是宣講團到各地宣傳「二十大精神」，但此時若各地疲於「清零」，財政開支全花在核酸、方艙上，並不利於「中國式現代化」建設開局。
不管如何，軚已轉了，內地下一步要迎戰的是醫療壓力等新的問題；至於香港，又回到了老問題：幾時通關？
文˙余衡方
編輯•王翠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