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是大海。人想要的很多,得到的不多;求得,未必滿足,求不得,更是痛苦。說「食色性也」,穿梭在身體之間,幾多人是在尋找心靈的滿足感,而最後又尋得了什麼?情愛世界,又存在一個理想國度嗎?城市中的《破浪男女》,就從柯煒林的「Uberdick」說起。
「又過了多少不起眼的日子/又吃了多少食之無味的晚餐/而寂寞的冬天仍下著雨/夜晚的城市也依舊孤單」——那我懂你意思了〈原諒我不明白你的悲傷〉
從帖文、演後分享到訪問,總是聽到柯煒林說自己多麼喜歡《破浪男女》這個劇本,簡直是捧在手心也怕會捏碎了的程度。問劇本觸動他的是什麼?他說︰「在城市中,存在所謂約炮文化,即是你去找SP(Sex Partner,性伴侶),或者要處理自己的慾望,那一種孤寂感。」
在城市中,存在一種孤寂感。於是用性愛講一個純愛的故事。經典的戲劇總存在反諷情節,希臘悲劇中伊底帕斯王追尋瘟疫詛咒的源頭,卻發現源頭是自己;或者《破浪男女》吸引觀眾入場的是性愛,但在那一個半小時多光影鑄造的畫面之中,觀眾卻將會與電影的角色,共同經歷慾望的盡頭,尋找到底愛是什麼。
也不止記者如此感受到。《破浪男女》六月時已經在台灣上映,柯煒林留意觀眾的反應,「我覺得每個人看這齣電影的時候,都會看到不同的東西……很多人以為自己是去看一齣『愛情動作戲』,最後卻哭了。」本來給人刺激與愉悅的性愛場面,竟然會讓人感覺到悲傷,「因為導演很擅長挖掘角色的內心深處」,於是觀眾在角色身上觀照自身,「我覺得這件事幾有趣。」
柯煒林的角色是不露臉的膠衣繩縛師Uberdick,這個角色在和梁湘華飾演的白Q之間,屬於BDSM(皮繩愉虐)中主人和奴隸的關係,奴隸白Q付錢讓主人Uberdick虐待、綑綁她。「Uberdick身為BDSM的Master,卻其實屬於服務性行業,即是受制於顧客,這一個權力的互換或交替,還有他背後的空虛及孤寂感,令我很快投入這個角色。」
是角色的反差,還有sorrow吸引柯煒林,sorrow這個英文字不好翻譯,因為那是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哀傷與悲痛,而懂得的觀眾就會明白,包括劉主平飾演的女警小綠、吳慷仁飾演的情聖「單親霸」,他們都有著受了傷的靈魂,孤寂感也大概由此而生。
「Make up/I'm helping my heart/Trying/I'm trying」——Low Roar “Half Asleep“
柯煒林在拍攝《破浪男女》時,就是聽著台灣樂團「那我懂你意思了」和冰島樂團Low Roar的歌曲進入角色。他覺得自己與Uberdick共鳴之處,在於脆弱的部分。「Uberdick是遇到問題好容易想去逃避的,而那段時間我都會覺得我遇到不同問題,我第一件事是想走先的……但逃避後你會自責,會傷心,會感到脆弱和哀傷,這些是我可以和角色有關連、緊扣的位置。」
電影的導演楊雅喆,作品包括柯煒林大學時期很喜歡的電影《女朋友。男朋友》,還有第54屆金馬獎最佳劇情片《血觀音》。柯煒林欣賞導演隨年月的過去和感悟的積累創作新的電影,而回想拍攝的時候,導演很了解鏡頭下的演員是否進入角色,會用一些無關劇情的故事幫演員入戲。他給柯煒林的故事是︰一個弟弟尋找去做男同志色情片演員後失聯的哥哥,結果在有藥物派對見到對方神智不情,他抱著哥哥說了聲我愛你,就此告別。
以下兩段,建議讀者看完電影再回來看這篇訪問文章,因為必須劇透。楊雅喆說這個故事,是幫助柯煒林進入他與白Q告別的場景。白Q想揭開Uberdick的頭套,Uberdick不從,兩人分別後白Q說給多少錢也可以,只想再見對方,她戴上眼罩等待Uberdick來到,Uberdick放下頭套就離開,兩人終究沒有相見。
柯煒林說自己和梁湘華看台北電影節放映時,看到這一幕也眼濕濕。在香港的傳媒放映場,與導演視像期間,大家談到放下頭套的一刻是殘酷抑或溫柔?柯煒林說那時覺得殘酷,現在又覺得是溫柔。「導演覺得因為大家有15分鐘的交叉線,溫柔的慈悲,他覺得這是溫柔的,縱使關係無法長久,但至少有出現過。我還沒有到達導演這樣『化』的境界,就會問為什麼兩人的關係不能長久一點呢?」現在回想,他又覺得,「或者兩個人都會因為這件事有所成長?」
劇透完畢。對柯煒林而言,情愛世界的理想國度,或許是「兩個人都覺得舒服的國度」,但他也補充「多重伴侶關係」也未必不可,而借用導演的說話就是「我都是真的,我當刻的感情就是真的」。真實的真,真摯的真,真誠的真。「情人如若很好奇,要有被我嚇怕的準備」,柯煒林哼完這句歌詞後又唱起另一首歌。
「人生是什麼/我今晚不知道喎」——my little airport〈廣州足浴一夜〉
有一種對愛的看法,柯煒林說好像是《破浪男女》帶給他的︰「我要找到一個我願意付出,而對方會接受的人,那可能我就會感受到愛。但要找到一個我願意付出,而會令我心動的人似乎不容易。」電影中的Uberdick其實就是一個被母親拋棄的孩子。
人與人難以理解對方,或許是世界有如此多紛爭的原因?情愛以外,大千世界,人的欲望複雜而幽微,柯煒林說理想國度應該沒有戰爭,但近年觀乎世界和香港,如阿寶所言「人類永遠都會犯同樣的錯誤」。因為欲望,人類想要進步,但在進步同時又應該要和平共處,加上每個人的欲望如此不同,其實「現在要有獨處,有和自己好好地對話的時間已經好難,顧好自己也不容易。」
作為演員,柯煒林同樣要面對自己的欲望︰「拍電影之前你必須是一個人,但如何做好一個人已經很困難,其實我都不知道。有時覺得自己很幸運來到一個可以養活自己的年紀,但隨著做這一行的時間長了,可能變得傲慢,我也不自覺;這些事情都令我很苦惱,又覺得是自己太過執著,但也是真心地苦惱,這種苦惱是不是有更好的表達方式?我也不懂得。有一種感覺,覺得自己沒有以前那麼純粹,但那種純粹是否可以保持的?我又不肯定。我只是努力學習,執著是可以的,但表達方式是否可以再好一點?但我的性格又比較『衝』,特別是執著的時候。」不知道,不懂得,不肯定。或者人生問題的答案,其實反諷地是要擁抱未知?
欲望是大海。而柯煒林說,每次他都用「真」的一面去演戲,這樣做出來的戲才會是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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