瀕臨中止的Bloodhound計劃現已捲土重來,而且劍指陸速新紀錄。我輩又豈可錯過……
Words Ollie Marriage / PICTURES Jonny Fleetwood / Translation Tony
沙漠上有一些直線。「告訴我你看見甚麼。」Andy Green說。我看見一個長長三角形,車輾朝地平線一方會聚,在肉眼所能看見的範圍內消失於一點。我知道Andy問的不是這個,因為他的腦袋另有一種運作方式。「你看見右邊兩條線之間的距離,比左邊兩條線較為貼近嗎?你從中看出甚麼嗎?」經此一問,我開始若有所悟,慢慢察覺到較闊的後輪原來偏離了前輪軌跡。「不得了啊!Bloodhound這是轉向過多呀!」我答道。「嗯,偏航幅度大約有兩度之差。」Andy爽快地說,因為他的腦袋就是有另一種運作方式。
大家千萬別要聽信陸速紀錄很容易達成,說甚麼只要瞄準直線就可以手到拿來的說法。「開起來比我預期惡劣呢。」Andy說:「抓着力本來就不算大,一超過200mph便好像走在冰上,要相當頻繁地修正轉向。」我以為自己對駕駛或多或少有點心得,卻完全無法理解Andy Green在Bloodhound足以令幽閉恐懼症當場發作的狹窄駕駛艙中做了甚麼操縱功夫。
除了西瓜大的膽量,駕駛一部設計上時速可達800哩以上,甚至有可能直搗1,000mph的汽車,顯然需要許多東西配合。譬如標示跑道範圍的巨型椎筒,便是露天礦場的用品,勞斯萊斯EJ200噴射引擎則由英國國防部借出。由於某些機件涉及敏感資料,我事前還得簽署保密協議申明自己沒有為敍利亞、北韓、伊朗或中國從事間諜活動。此外,他們所用的GPS追蹤器精度極高,就算從25公里外的開普頓畫一條直線到這裏,誤差亦不會多於25mm,火箭工程師和乙太網數據線則分別來自挪威和烏平通(Upington)。
五條數據線非常幸運,此刻就放在我們這部豐田Corolla Quest租用車熱到燙手的後座上。話說一個小時之前,我們去鎮上辦完薯片、面包、花生、牛油、脆餅、粟米糊等等TG自炊求生用品的補給手續,回程時想必是來到烏平通4G網絡信號不良的邊陲地帶吧,手機在冷氣機風扇發狂工作的噪音中隱約發出勉強可聞的鈴聲。攝影師Jonny接聽電話後說:「呃,我哋要回頭走一趟。」
「呢次又搞乜呀?」
「乙太網數據線,五條,三米長嘅。」
烏平通是南非北開普省唯一稱得上有點規模的城鎮,乙太網數據線卻不見得通街有售。姑且讓我們長話短說吧,這次採購發生了好些語言上的誤會,甚至產生了「不如去藥房碰碰運氣吧,反正其他地方都試過了」的疑問。幸好我們最終不負所託,儘管離開城鎮時忍不住低聲埋怨電視攝製隊要求多多。
持有恰當許可證的話,這條通往北面的道路可以任君使用,因為這片沙漠是許多車廠測試高速性能的場地,跑道筆直無車無人,頭上但見一片天,兩旁唯有起伏沙丘和矮小灌木叢,總之就是地球上最適合挑戰極速的地方,我便錄得……嗯,就說是豐田Corolla力所能及的速度吧;租用車可是世上最快的汽車呀。
不過剛才一句話也許不適用於今天。這是第二天的早上,數據線已經交收完畢,因為停電而被蚊蟲叮個半死的BBC南非聯絡員亦收下了我們送來的蚊帳。Bloodhound就停放在盤地東邊的白色大帳篷下,帳篷裏面的冷氣工場雖然鴉雀無聲,氣氛卻非常忙碌。皆因早上是最好的試跑時間,氣溫比較清涼,發動噴射引擎會較為容易,風勢通常也較弱。這些試跑不求速度飛快(相對目標極速來說是不算很快吶),正如總工程師Mark Chapman所說,目的在於「反覆煞車和加速,從而測試氣動煞車、車轂煞車和減速傘等等系統的減速作用。」
此計劃絕不容許匹夫之勇,因為Bloodhound正以冷靜沉着謹而慎之的手法完成一件不可理喻的事:在超音速狀態下確保車手安安全全留在陸地上。所以帳篷內非常有條理,工程師不時抱着研究心態鎖緊零件仔細檢查效果,操作人員只會用簡單扼要的說話指示所有人做好準備功夫。他們今天定下的目標是550mph(885km/h),減速傘只用一張。
一切就緒,工作人員開始小心翼翼把Bloodhound慢慢拖到北端的起步點,Jonny和我則以乘客身份隨同行動總監Stuart Edmondson和Andy Green出發。我腿上放着Andy的頭盔,腳邊放着他的賽車鞋。他看來有點緊張,卻又表現得很輕鬆,朝着光禿禿一片平坦的鹼性湖床進發時居然拿Jonny那部Canon每秒680格的拍攝速度開玩笑。這片盤地很容易令人分不清東南西北,因為四周根本沒有東西可供判斷方向。無論望向哪一邊,映入眼簾的一切都散發出陣陣熱浪。
Bloodhound現已卸下拖纜默默停在起步點,引擎發動班開始熙來攘往忙個不亦樂乎。為免妨礙他們工作,我退到Bloodhound後面,挨近車身側邊望向車頭,希望盡量掌握Andy眼中所見的景象,一望之下頓覺情緒異常高漲。我追訪這個項目已有十年,其間目睹計劃起起落落,近年更以落者居多。如今這部狀似飛鏢的流線型快車終於來到這個寧靜的巨大競技場對準地上那條藍色幼線,整部車看起來好不壯觀,事實上外形也真的挺像和諧客機。更重要是它與這裏的環境十分相稱,猶如一部回到自然棲息地的賽車。
我獲准站在跑道幾十碼前的位置觀看Bloodhound起跑。由於音速比光速慢,我最初只見到車尾捲起的塵頭,之後才聽到引擎隨着隆然巨響改變聲調。如是者廿秒過後,漫天塵土便把我重重包圍起來,耳中同時傳來飛濺鹽土撒落大地的清脆聲音。之後眼前地上唯見數條筆直車輾,在鹼性盤地留下的切痕說不定有一吋深。
我永遠不會忘記其間發生的事。Bloodhound起跑不像其他靠車輪驅動的汽車那樣猛然加速,而是很平順地離開起跑線,車速繼而迅速上升。快車起跑通常烈似爆炸,各位說不定也曾親身體會過。若然,便應該知道接下來會發生甚麼事:初期爆發力一旦消褪,加速幅度便會下降。Bloodhound的加速卻屬於幾何級,彷彿每一波加速都會觸發更厲害的後浪。
我聽不出引擎聲調有何變化,大概是大腦斷定視覺和聽覺已經不再同步吧。不過同步不同步也沒有差,反正我聽到的只是一片白噪音。我可以感到空氣硬生生被破開所形成的物理衝擊波,胸腔肋骨恍如連環中拳,頭顱內部同時振動不休。不過未待我心情平伏,Bloodhound已再次火力全開折返起步點。掠過眼前時我留意到車尾有一團燈色光芒,不過這時的車速實在快到我雙眼無法追焦,何況這對招子正在眼窩內不停顫動。到得我回過神來,那團橙色光芒竟已變成高速遠去的小光點,在小白點捲起的漫天塵土中飛射向沙漠和天空之間的平坦分界線。聲浪現已遠去,四周依然塵土飛揚,我但覺耳鳴不休,心跳不已。
以上是從揚起第一個塵頭,至到賽車絕塵而去消失無蹤之間那12秒所發生的事。我們馬上開車追過去,結果在標距8公里的位置找到比原先估計早了停下來的Bloodhound,四周更有消防隊員重重包圍把我們隔離在安全距離外,賽車顯然出了一些問題。根據斷斷續續的無線電內容,駕駛艙似乎發出了失火警報,Andy不得不中止試跑。當時車速已達481mph(774km/h),速度雖然不慢,但仍然未達他們想要的550mph(885km/h)。
不幸中之大幸,賽車未有起火。於是所有人聚集到賽車旁,紛紛伸手輕碰尾翼附近的鈦金屬保護層。一摸之下果然燙手,因為噴射引擎和車身之間狹縫內的空氣被加熱至沸點,溫度感應器便一度錄得攝氏127度。可是這個溫度應該不至於構成大礙,所以工作人員的疑心很快便轉移到FireWire纜線上,紛紛猜測纜線會否在某處夾斷了。現場是有非常高明的電氣工程師吶,但要徹底診斷的話,就得卸下引擎仔細檢查。
這樣做的話,Bloodhound至少未來兩日都無法動彈。我最初為此非常懊惱,因為如此一來便無法在此行中再次看到它大顯身手。我好想站在窗上寫有距離標記的貨櫃箱改裝控制中心上,與其他人活像追蹤網球手的強勁發球一樣頭擰擰看着它一掠而過,與在場所有人一起拍案叫好。但我總算見識過一次,有幸親眼目睹Bloodhound全力發揮每秒加速45mph(約74km/h)的威力,誠是一大榮耀。
事實上這樣安排反而更好。在世上最偏遠的地方之一現場大修喎,不是很有意思嗎?這裏沒有人為此悲觀氣餒,因為世上沒有一蹴而成這等便宜事,何況這麼容易成功也未免太乏味。可是要在距離老家半個地球外、最近便的城市也在260公里外的荒野檢查修理世上獨一無二的陸速紀錄挑戰車嗎?這個可是一大挑戰,也是一大冒險。
於是車隊再次把Bloodhound送到帳篷下,再一次出動他們的士巴拿。如是者一直忙到翌日午飯時候,總算卸下了尾翼和包着噴射引擎的上層結構,再吊起勞斯萊斯EJ200移放到專用的皇家空軍手推車上。
車隊亦趁機會杜漸防微着手解決其他問題。譬如急救班便進行了兩次逃生演習,練習從駕駛艙救出Andy的步驟,Nammo的人員則商討如何融入這支隊伍(正式挑戰紀錄時,Nammo供應的火箭將與噴射引擎雙管齊下)。駕駛艙內關乎車速顯示的中央屏幕也得修理一下,因為畫面經常閃滅。無論在賽車上抑或在賽車外,都有地方值得修正和改進,就連洗手技巧和擺放消毒劑的方法也沒有放過,不是講笑的。
不過有一件事大家務須謹記,這個計劃所涉及的人員並非數以百計,而是僅僅數以十計,所以每一個人都肩負多重角色。我喜歡坐在維修帳篷內左右張望,因為無論望向哪一方,都會見到足智多謀創意無限的場面,從中可以清楚看到這個工程項目所涉及的範圍遠遠超乎賽車本身,簡直是一個充滿睿智耐人尋味兼且鼓舞人心的工程大觀園。你可以說追求速度境界這種事已然落伍,由於與化石燃料、浪費和高水平碳排放密不可分而自掘墳墓。可是把目光放遠一點看看這部賽車周圍發生的事,便會發覺每一方面都體現了高明見解和原創想法。
我聽他們說了一段逸事,話說設計駕駛艙時,他們邀請了一家設計公司就軚盤背後的火箭點火開關報價,對方獅子開口要10萬鎊。如何是好呢?Andy Green走去電器零件鋪試遍各式電動工具的開關,直到找到自己覺喜歡的設計,最終只不過花了6英鎊。至於那些數據線,原來不是給電視攝製隊用的。駕駛艙工程師在帳篷見到我們時說:「謝謝你送來這些數據線。Andy的中央屏幕在300mph左右會忽明忽滅,所以我們必須更換接線,現在只要裝上新的數據線和一些賽車接線器就可以了。」這些在烏平通手機店買來的數據線,每條只不過花了我2英鎊。由此可知匠心獨運與蓋世速度都是Bloodhound的基石,兩者無分輕重,意義之大遠非高速掠過沙漠那麼簡單。
原文來自《TopGear極速誌》 2020年2月 第13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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