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我有位朋友，近年不知不覺間，成了凝聚朋友的中心，為的是他有位好太太，雖是個女強人，但卻一手好廚藝，且為人好客，不時請大家到他們家中飯敘。朋友謙虛地說，今時今日，能夠與好友吃飯「圍爐」，已成了他生活上少數僅有的撫慰。
百花錦鯉 酒家師傅級菜式
朋友太太燒的不是家常菜，而是大菜，前幾年已經是蒸魚、鮑魚、青口、大蜆、海膽，甚至是玉樹麒麟班等珍饈的海鮮宴，今年新春到他們家拜年，奉客的更是桂花瑤柱炒素翅、百花錦鯉（見圖，魚身是蟹子蝦膠，魚尾是去骨鵝掌）這種酒家師傅級菜式。且飯桌上也擺設講究，不單碗碟等食具精緻，餐前又會點上沉香，讓大家先紓緩心神，之後才好好用膳，禮待不遜外間星級食府。
「國宴」與「家宴」
這樣的禮待，讓我想起台灣才子詹宏志其太太王宣一所寫的〈國宴與家宴〉一文，這篇文章紀念她那位從容大器的母親許聞龢。她母親出生於浙江海寧（也就是金庸故鄉）書香世家，長大後住過上海和杭州，養成一身「海派」作風，家裏客人總是川流不息，而母親愛親自下廚宴客，兄弟姊妹戲稱，家裏宴客分兩種，一是「大人之宴」，比較隆重，她們稱之為「國宴」；另一種則輕鬆隨意得多，乃普通親朋戚友聚會，稱為「家宴」。
但無論「家宴」又好「國宴」都好，她母親應付都游刃有餘。王宣一形容：「母親一生宴客無數，不論大吃小吃，她總有本事前一分鐘在廚房忙得灰頭土臉，下一分鐘就輕輕鬆鬆端出一盤漂亮的菜，富富泰泰的好像不曾經歷過前面的油煙、忙亂……」
我想說，朋友太太也如是。觥籌交錯間，她總是從容不迫地把菜式一道一道送上。偶爾我們有人良心發現，表示歉意，她總是笑意盈盈的說，自己享受下廚，這是她鬆弛工作壓力的最佳方法，反過來感謝大家，其大方得體，教人無話可說。
詹宏志說，年輕時與太太倆都在報社工作，須跟各作家和文藝工作者打交道，因此家中賓客不斷，幸有太太，無論朋友出現的時間是多麼不合時宜，她在冰箱裏一翻，總能端出大家都滿意的一餐。他說年輕時總把一切視作理所當然，後來讀了太太文章，才意會到這其實是源於一個文化傳承、一個「認真請客」的傳統。
王宣一說：「而親朋們所記得的母親的家宴國宴，不只是母親做的菜式，還有那一種歡樂、愉快、溫馨的氣氛。那種氣氛，一直讓我們家庭延續着成為朋友親戚的精神中心。」
我們這位朋友家中的飯敘，何嘗不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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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蔡子強（隔周刊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