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娛樂

【港講文學】《地納於心》:公屋詩系的記憶書寫,獨一無二的地方經驗和場所精神

德尼思化

更新於 06月09日14:21 • 發布於 06月13日00:00

說你可得獎。你報名時
空拍機瞰攝市貌,馬路
像界線,劃分樓與樓,睛
和雨,入黑又逢半月夜

——〈晴雨交界——深水埗元州邨〉

近年我們很愛引用米蘭‧昆德拉的名句:「人類對抗權力的鬥爭,就是記憶與遺忘的鬥爭。」談論哈維爾〈無權力者的權力〉,主張堅持「活在真實中」。但在呼喊口號之後,到底什麼是「真實」,又能以什麼方法保留「記憶」?

香港詩人周漢輝在2023年8月23日,出版他的新詩集《地納於心》,該書共分三輯,分別是「輯一香港公屋詩系」、「輯二香港街道及地誌詩」及「輯三香港飲食詩系」。單看輯名已經能夠看出詩人以文字留下香港真實記憶的企圖,其書亦為任何人關注香港的朋友,交出了一份動人的記載。

廖偉棠的推薦序即點出此詩的香港脈絡:「周漢輝是梁秉鈞(也斯)最忠實的傳人。」他認為詩人融合了也斯、鄧阿藍和馬若,並補足也斯「因為詩外的原因而不得不失去的詩的受難」。而鴻鴻的推薦序則如此論述:

「《地納於心》是記憶之書。但什麼人需要記憶?什麼事物需要記憶?記憶其實是對失去或即將失去的一種渴求、一種企圖掌握的勞作。周漢輝寫的是一個既古又新的香港,一個含納許多人成長與失落的香港,一個既美好又驚悚、既赤裸又神秘的香港。這些詩被分為三個部份:曰公屋,曰街道,曰飲食。從私密經驗到公眾生活,從道聽途說的奇聞到肉身咀嚼的滋味。這是一個不願香港落入想像,而及時搶救記憶的努力。」

鴻鴻提出了兩個關鍵問題,第一是記憶的主體是誰?第二則是當我們——香港人——高呼要保留記憶時,到底有什麼事物值得我們承傳下去?我們經由取捨,就已經是塑造價值觀的選擇了。換言之,這可以說是周漢輝作為香港人的選擇,也同時是詩人的文學取捨,就盡見在這三個題材。

公屋、街道和飲食,緊扣了香港普遍的共同經驗,三者仔細區分亦有不同之處。公屋和街道同是空間,前者是居住空間,容納的更多是私密體驗,是區隔外界的避風港;後者則為公共空間,像波特萊爾形容人來人往,充斥陌生群眾行走和聚集的大街。而飲食和地方相連,異鄉人最容易因味道彷彿回到故土,既私人又公共的舌尖世界。

從篇幅來說,周漢輝顯然最用心於「輯一香港公屋詩系」,接近全書的一半,詩量遠超於其他兩輯,也是詩集最令人驚喜之處。香港公屋作為創作題材,最知名是許鞍華的《天水圍的日與夜》、《天水圍的夜與霧》電影兩部曲;文學則有麥樹堅去年出版的小說《囈長夜多》,而《地納於心》開創先河的一系列公屋題材的詩作,已經獨具意義。

題材的意義、開拓,主要是屬於文學史、社會的價值。而詩作創作的水準,則歸審美的領域了。文學家選取題材,講求精準的眼界,但會否眼高手低,又是另一回事。周漢輝的公屋詩系,不止具有文學史和社會的價值,更積極以不同技巧、實驗和互文,精準地詮釋、掌握及創造地景,在審美層次斐然可觀。

兩片窗光前,一見屯門山脊
決定租住。劏房中一留六年
情感起伏成稜線,承托祈告
同居,一直為了成婚。再在
兩片窗光前,九龍樓堆親近
上帝旁觀窗內,也許眼神柔軟
他們在空氣中比劃,預留位置
給衣車與畫架,從前劏房容不下

〈瑞田樓記——深水埗白田邨〉,像周漢輝許多詩作一樣,著重故事的訴說,關注是公屋的「人」,也恰如輯一的副題「你的臉容恢宏於/也細緻於城市」,講述一對情人的相遇與結合。

地方的意義往往是人所賦予,你我經由與地方的互動,產生情感的依附和地方感。這種特色,尤其呈現在家屋,那個由遠古開始人類賴以維生的居所,我們最私密的空間。《文化地理學》指出:「人文主義地理學尤其想要取回人類的地方經驗,以此為地理學的核心關懷。現在這可能意味著讓人談論他們的地方經驗、他們的生活,以及他們怎麼看待世界。」

香港的公屋,雖然在社會階層觀念不及私樓,至少比劏房合適居住。情人為了成家的夢想,公屋成為了兩人共同的祈求,「上帝旁觀窗內,也許眼神柔軟」,他們預留衣車與畫架的位置,是劏房容不下的理想生活。

對於許多人來說,公屋並不指向絕望、窮困,是一個足以棲身居住,組織家庭和發展自我的地方。周漢輝雖有在其他詩作展現殘酷的一面,大體而言,仍是多用溫情的雙眼再現公屋眾生相,令人讀之動容。

剪接點出制度漏洞。而你一家人
知道另一漏洞,提早獲批額外
一間公屋,更在原有所住的附近
愛禮樓在友愛邨邊陲,屯門河
割分土地,以搬運雲跡,對岸
有龍逸邨,你終於走到新居
一起執拾。日光垂刺,斜削
母親和外婆的身影在窗旁喝茶
你隨興架起遠攝鏡頭,遙隔流水
回看舊居,像看老電影的情節中
你也生於漏洞,源自一層乳膠

〈搬家日——屯門友愛邨、安定邨、龍逸鄒〉同樣書寫了這種溫情的注視。「家中使用的空間訴說著我們所相信的社會關係,以及支持這些關係的日常行為」,詩中指涉空間的缺乏——例如連和女友做愛也會遭家人撞破——庶民式的精明,借助制度的漏洞,才能使三代同堂的家庭各安其所。

詩作一方面反映了香港房屋不足的困境,另一方面也呈現草根階層的生存之道。最後一句收結相當出色,「你也生於漏洞,源自一層乳膠」,如果沒有安全套的小洞,詩中的「你」亦不會誕生於世。

當然,公屋縱有美好之處,在主流社會價值依然遠遠比不上私樓,人望高處,於是上樓成了許多居住公屋的人之夢想,像〈夢能——灣仔勵德邨〉:

熵,時間,命運。工餘
閱讀後,你又再計算居所
按揭還款,在公司結業前夕
像從夢中窺見另一場夢

夢建基於現實,而往往又能影響人類在現實的行為。文學書寫空間,很多時候會誤以為書寫僅為詮釋、解讀,實則文學很多時候協助創造了這些地方。我們要探求某個空間的地方感,所謂獨一無二的「場所精神」,往往離不開文藝的互動。

因此,周漢輝寫〈再大不了的時代——馬鞍山恆安邨〉,詩中反覆引用香港神劇《大時代》的情節和台詞,揭示煲劇與人深刻的互動關係:

工廈劏房中,我們總缺一扇窗
開向天空,遂開動電視機,時候
還早,一九九二年的劇集尚未播映

又或反過來,像〈打麻雀——公屋詩軼事篇之一〉,詩人之眼精準地捕捉了公屋打麻雀的傳統,並以哲理融和此一公屋之普遍經驗:

恰像一截人生的時間線
在搓牌間選取和拼合
命運所予,又摸索偶然
也在聊天間丈夫老去

唯有透過書寫,我們經由閱讀才能看見那濃縮了的公屋人生,那些在公屋出生、成長、老去以至死亡的臉孔。臉孔的喜怒哀樂,諸種神情,才是地方感凝聚之處。

周漢輝將公屋題材昇華至此,盡見「輯一香港公屋詩系」的魅力。這一詩系尚有許多精彩作品,例如〈我們的快樂時代——屯門大興邨〉以林夕歌詞貫穿全詩、「公屋詩動物篇」的人物雙寫等,都不斷創造、發掘公屋的地方經驗和精神所在,足以留下一代人的真實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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