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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

政治儒學系列 ── 早期共產黨如何利用儒家思想

好青年荼毒室 - 哲學部

發布於 2020年01月25日06:00 • 豬文

中共與儒家的分分合合

說到中國共產黨如何看待中國的思想傳統,尤其是儒家思想,總是像追求愛侶般忽冷忽熱。從文革時期的「打倒孔家店」,到今天習總開口說要「建構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1],大搞孔子學院。新中國成立以來,儒家可謂呼之則來,揮之則去。幾十年間,傳統儒家思想由積藏千古的思想毒藥,搖身一變成身中國民族主義的重要基石。

上述這段發展,相信對中國歷史稍有認識的人都不會陌生。但說到新中國成立以前,中共是如何看待儒家思想的呢?此則比較少人談及。其實這段時期(本文指的早期主要是三、四十年代的抗日時期)的歷史也相當有趣。

大家估計中共在取得政權以前,對儒家思想是「冷」或是「熱」呢?照理來說,中共在攀上權力的高座之前,應該仍然是一群信奉馬克思主義的「左膠」。如此一來,面對強調忠孝、天道,如此「封建」、「唯心」的儒家思想,應該大力鞭撻才對 ── 但事實卻相反,早期中共就如今天一樣,儒家思想都是其宣傳自己的重要工具。 

那麼,早期中共看中的儒家思想,又跟今天中共一樣,看中了儒家裡的「忠」、「和諧」這些概念嗎?有趣的是,早期中共看中的是「忠」與「和諧」以外的東西。其實這也不難理解,這時候的中共根本未取得政權,還在跟「蔣賊」拼個你死我活,怎會跟你說「和諧」;自己都未成為新中國的「皇帝」,又怎會跟你說「忠」呢? 

漢學家 David Nivison 在 “Communist Ethics and Chinese Tradition” 一文便對這段歷史作出了精彩的分析,說明了中共利用儒家思想的政治背景,以及儒家思想哪些部分可以融入到共產主義之中。這篇文章將簡單介紹 Nivison 的分析。

兩個政治背景

先談政治背景的部分,這裡可以分成兩大點去講:

第一,那時候中國的民族情緒之高漲,不亞於今天的中國。當然,不同的是,今天中國的民族情緒很多大程度是中共刻意製造出來的,儒家思想是煽動這種情緒的工具之一;當年的民族情緒,是由於那時中國實實在在地處於戰爭狀態,日本正大舉入侵中國,儒家思想是中共對這種民族情緒的回應。面對充滿家仇國恨的普遍大眾,中共為了推廣自己,當然要說:我們共產黨也是中華兒女!我們是有中國儒家特色的共產主義!打倒日本鬼子! 

第二,當時中共正被「蔣賊」追着打,即使在第二次合作,共同抗日開始,中共的活耀範圍仍大多散落在農村,四處進行遊撃戰(不管是對抗日軍,還是……)。這種黨員分佈四周、組織鬆散的情況,與今天權力集中、黨紀嚴謹的中共有天淵之別。因此,中共當時極需要一種哲學思想,去幫助自己在這種「去中心化」(de-centralization)的形勢,仍然可以維持黨的運作與發展。這個時候,中共便看上了儒家思想。

慎獨

大家可以想想,如果你是當時中共的高層,你會怎樣控制那些正各自奮戰的共產黨員,使他們不會投向國民黨或日軍呢?像今天這種嚴密的思想控制與監視系統,在當時的環境是不可能的。故此,當時的中共只能教黨員們一種重要想法 ── 自律。

叫大家自律是甚麼意思?即是叫大家不要因為沒有管你,你便放任自己,甚至跑去勾結「蔣賊」。你們要繼續為黨、為廣大的勞動人民、為偉大的共產主義奮鬥,這個奮鬥不是出於別人的要求,而是一種自我要求。這一點,便打開了儒家思想融入到中共的大門。 

在 1939 年,劉少奇便發表了〈論共產黨員的修養〉一文(下稱〈修養〉)[2],當中多番引述了孔孟等人的思想,去說明共產員應有的品德。其中,「慎獨」,這個早出於〈中庸〉的概念(「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正為劉少奇所用,去說明自律的重要。「慎獨」這個概念,簡單來說,就是即使在「獨」處的時候,也必須謹「慎」,因為在「獨」處的時候的言行思想,最能體現你的品德。一個君子在沒人的時候,會尤其小心。這個概念其實反映了儒家哲學對道德的一個基本看法:儒家的倫理學是一種自律道德。意思是,我們行道德的理由,不是亦不應該是由於自我以外的東西,不管那些外在的東西是法律,抑或是上帝。反而,遵守道德的理由是出於自我最真實的要求。為甚麼我們在沒有人管的時候,仍然不願意隨街吐痰?如果我們行道德只是因為害怕法律會懲罰你,那其實我們沒有理由要「慎獨」,因為現在反正沒有會抓你。我們仍不會隨街吐痰,是因為我們不希望破壞潔淨而影響他人。這是一種自我基於對別人的關愛與尊重而來的要求。 

同理,早期中共便希望利用這種自律精神,告誡當時的黨員,你們要繼續奮鬥,並不是因為黨都在看著你,隨時會處分你;相反,正如古代儒者行道一樣,這是基於對無產階級的同情、共產主義的嚮住而來的要求。在一個去中心化的情況,儒家的「慎獨」成為了中共首先看中的東西。

自我修養

隨着「慎獨」,劉少奇在〈修養〉一文,亦十分調自我修養的重要。這裡有趣的是,儒家的自我修養再一次被改造成一種共產主義式的修養。一如「慎獨」,劉少奇抽空了這個概念的「封建」內涵,只抽取其形式,再把共產主義的內容填進去。他對儒家的自我修養的改造,可以簡單分成兩面講:一方面他一如儒家般,強調了自我修養的必要。對儒家而言,沒有所謂天生聖人這回事,沒有所謂因信稱義這回事,要成為君子,唯一的途徑便是努力地自我修養。要成為君子,你只能「自強不息」,一步一腳印地鍛練自己;同理,劉少奇也說強調任何人要成為偉大的革命家,都必須經歷長期的鍛練。他說:「另一個封建思想家孟子也說過,在歷史上擔當大任起過作用的人物,都經過一個艱苦的鍛煉過程,這就是:『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另一方面,自我修養不單是必須的,而且透過自我修養成聖是可能的。意思是,對儒家來說,要成為君子,不單只必須努力,而且只要你肯努力,你便能成為君子。孔子便說:「我欲仁,斯仁至矣」(只要我想行仁,仁便會來到)。孟子甚至進一步發揮這個想法,強調「人皆可為堯舜」(「堯舜」是備受儒家推祟的聖王)。這個想法落在中共手中,竟又變成了「人皆可成為馬列」!劉少奇便寫道:「成為馬克思、列寧式的政治家,這是完全可能的……《孟子》上有這樣一句話:『人皆可以為堯舜』,我看這句話說得不錯。每個共產黨員,都應該腳踏實地,實事求是,努力鍛煉,認真修養,盡可能地逐步地提高自己的思想和品質,不應該望到馬克思列寧主義創始人那樣偉大的革命家的思想和品質,認為高不可攀,就自暴自棄,畏葸不前。如果這樣,那就會變成『政治上的庸人』,不可雕的『朽木』。」

超譯儒家?

經過這篇簡短介紹之後,相信大家都感受到中國共產黨如何對儒家哲學又愛又恨。原來早在解放中國之前,他便曾經拿儒家思想為自己塗脂抺粉,而他看中的儒家竟是那個「為己之學」[3]的儒家,而不是今天「河蟹」的儒家。或許,大家都會覺得中共幾十年前與今天所用的技倆,是如此的相似:他一直都在「超譯」儒家,扭曲儒家思想去配合自己的政治需要。但這裡其實牽涉到更普遍的哲學哲題:甚麼是一個「正確」的詮釋?有所謂「正確」的詮譯存在嗎?如果沒有的話,我們又可以站在怎麼樣的位置去批評中共這種技倆呢?這些都是詮釋學涉及到的問題,諸君請多留意荼毒室的其他文章,也許會有助大家思考這些後續的問題。

[1] http://cpc.people.com.cn/xuexi/BIG5/n1/2016/0518/c385477-28360701.html

[2] http://cpc.people.com.cn/BIG5/69112/73583/73601/73623/5068947.html

[3] 所謂「為己之學」,即指人求學問,不為甚麼,只為自己品格的提升。

原文刊登於2017年2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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